休养了二十几天后,我已经能自己穿衣吃饭了,体表的淤青也淡了很多,只是不能有什么剧烈动作。
期间,我见过了飞星和江初雨,他们看我没事,也安心了不少。飞星和我见过面以后,留下了一队百余人的护卫,然后自己先去了洛城,说是有事情要办。而我,现在身体有伤,只能养好了再去。
因为飞星带来了如此多护卫的关系,朱家家主也知道我不是普通人,所以对我恭敬了起来,毕竟他清楚我和江初雨关系不浅,而他又知道萧天羽的底细,所以,我在他心中,地位也上升了很多很多。朱家家主很聪明,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所以,我在朱家,就像生活在王府一样无拘无束。
飞星走后不久,江初雨告诉我,他和苦竹来此地的原因。
皇帝生日那天,先有大学士告老辞官,后有慧妃死于皇宫,江家家主深感不安,便让江初雨当天去找苦竹,让他外出游历,以免牵扯到什么事件之中。毕竟江初雨自小就跟在苦竹身边东奔西走,所以,现在出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只是江家的其他人,江家家主还在尽量安排。
江初雨找到苦竹后,苦竹正好收到了勍县朱家的请帖,朱家说夏季来临,希望苦竹法师去勍县安居,顺便传法解惑。
苦竹以前就和江初雨四处游历,期间来过一次朱家,朱家正好信佛,那次见到苦竹后,经过闲聊,知道法师佛法高深,所以很是礼敬。
至于匪徒口中的朱家,什么不肯散财,囤积粮食的说法,实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朱家人不但没有吝啬,反而因为信佛,乐善好施。可这两年来,百姓收成不好,生意也难做,所以也就没有了多余的食物施舍。
人都是欲求不满的,一旦给了好处,只要自己习惯了这种好处,就认为是理所应当的。
朱家每年施舍食物,让那些受惠的人习惯了这种方式,可朱家忽然断了布施,那些人便产生了不满情绪,加上本身确实疾苦,所以,他们对朱家由最开始的感激,转换成现在的不满,这些不满传到了樊云他们耳中,自然把朱家当做了恶人,这才有了打劫的事件。
不过,这些事情却无法在我心头掀起什么涟漪。
还有那个樊云,他身子好了以后,得知我丢失了小孩,愧疚之情更是溢于言表,他跪在我的面前请求处罚,我并没有理他,现在的我,甚至有些不想开口说话了。
朱家的人这些日子更是补品不断,朱家老爷子和少爷倒是来探望过几回,朱家小姐也被朱老爷子带来我面前拜谢,毕竟我也算救了朱家小姐,只是这个朱小姐似乎对我有些愧疚,一直不敢看我,正好,我也懒得应酬。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我从未感受到存在的孩子,竟然对我影响如此之大。当初听纤云说起,我只是内心震动一下,并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只是,这种情绪虽然不激烈,但长久持续,让我无法忽视。
苦竹法师开导过我许多次,还在我面前念诵《心经》,我实在是无语,这不是对牛弹琴吗?
我不懂什么佛法,也不想去懂什么佛法,苦竹法师说,人生来就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而我们活着,都要承受这些苦。
其实,我很想对他说一句,咱们能不能说人话?
我只是众生之中的一粒尘埃,懂不了太多,我只知道,快乐的时候我会笑,痛苦的时候我会愁眉不展,而所谓的痛苦,是需要时间来治愈的。
我在熬时间,希望能摆脱痛苦,时间也许也在熬我,从身心两方面催促我快些老去。
……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似乎是我穿越以来,见到的唯一一个阴天,淡墨色的天空,仿若美人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忧愁。
我坐在朱家凉亭内发呆,而身旁的苦竹法师却在为我念叨着《心经》,我实在不清楚,你说,我这么一个讨厌背诵课文的人,你给我念古文,暂且不说是否真能让我摆脱苦楚,但能不能先给我翻译翻译?我都听不懂你说什么,念这些有个屁用啊。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我一手托腮,手肘支撑在身前的石桌前,眼睛看着远处的阴霾,耳旁尽是“菠萝”和“菠萝蜜”两种水果。
在我手肘前的一侧,还放有笔墨纸砚和一本佛经,原本苦竹提议让我抄写佛经,说这样能够让心绪平复,可以静心宁神,我也照做了,可是,我那鸡爪子刨过的字,哪里能让我静心宁神?光是看着就心烦意乱。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女施主,于你而言,或许是痛苦的,但对于你的孩子,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世间太多的疾苦,不如不来亦不去,也无欢喜也无悲!”
我看了苦竹一眼,道:“苦竹法师,我不曾修行,也不懂什么修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有着普通人该有的情绪。”
苦竹叹了口气“六根寻六尘,六尘蒙六根,人之所以苦,乃是无明所致,唯有悟得菩提,方能解脱。我等的色身,不过假缘暂住于此界罢了,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其中的情欲,女施主又何必执着呢?”
“或许吧……”我白了苦竹一眼,只是接上了苦竹最后的话语,他前面说的那些什么鬼,我是一句也没听懂。
后来听江初雨说,苦竹口中的“无明”,是佛家十二因缘中的第一支,所谓的无明,其实就是没有知识,没有智慧,人因为无知,才有了苦难。
而僧人口中的“色”,不是什么女色的色,也不是颜色的色,可以理解为一切的物质形态,因此,苦竹常常挂在口中的“色身”,其实就是肉身,而这个世界,在苦竹等僧人看来,也可以称作“色界”。
至于“空”,有点复杂,空是虚空,是绝对的相对性,空是实然的,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它是真是存在的。
佛家的空,是缘起说空,佛家讲究因果,认为万事万物都有联系的,不能独立存在。
缘起说空的“缘”,就是“条件”的意思。江初雨告诉我,这就如同做包子一般,要形成包子,就要有面粉,水,温度和人力等一系列的条件,如果没有这些,那么包子也就不存在了。
万事万物都是如此,他们都存在着联系。
至于什么六根六尘,什么十二因缘,我觉得江初雨有些啰嗦,便没理会什么,反正我也是不懂的,干嘛去纠结呢。
他虽然对我说了一大堆,可我却是听过后就忘了,更谈不上理解了。
这时,苦竹不知哪里抓来一只小蚂蚁,他小心把蚂蚁放在白色的宣纸上,然后提起毛笔,在蚂蚁周围勾画了一个墨色的圈,小蚂蚁就这样在圈内徘徊,似乎遇见鬼打墙一般,怎么也走不出去。
苦竹放下了毛笔,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然后指着蚂蚁道:“女施主,你看,现在的你,就如同这蚁虫一般,纸上的圈虽然能看见,但却是拦不住这蚁虫脚步的,只是蚁虫自牢罢了。女施主何不尝试着走出去看看呢?”
我愣愣的看着圈中的蚂蚁,心中却是苦笑,这道理我如何不懂?只是,人之所以称为人,那是因为人是有感情的,非圣人,谁又能左右这些感情呢?
还是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只要时间久远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过出于对苦竹法师的感激,我还是学着他的模样,双手合十“谢谢法师的教诲!”
“雨水将至,贫僧也是时候安居了,女施主,若有身体上的不适,可来‘竹林精舍’找贫僧。”
说罢,苦竹起身离去,独留我在亭内。
至于苦竹口中的“安居”,也是朱家人请苦竹来此的主要原因。
大雍夏季多雨水,而下雨的时候,各种小生命会出来活动,僧人如果这时候出门,容易踩踏到这些生命,会不小心破了杀戒,所以,雨季来临的时候,他们都不会出门,而这个安居的时间,一般会持续几个月。
朱家人信佛,所以,专门花钱,在朱家附近一处宁静的地方,建了一处小院落,名叫竹林精舍,特供僧人雨季安居。这倒不是朱家人小气,他们是怕建得豪华,会引起苦竹法师的推迟。虽然僧人不推崇过度的苦修,但苦修之士却是很受敬重的,所以,一切从简最好。
朱家人请来了苦竹,也能趁着法师安居的时候,上门讨教佛法,一来取得法师好感,二来还能请法师解惑,第三,苦竹还精通医术,若是有个小病小灾,连看病的钱也能省了,确实是商人能想出来的注意。
不过,朱家这回能请来苦竹,主要还是江初雨的功劳,若不是江初雨正好被要求出行,苦竹恐怕也不会答应此事。
以上,当然也是江初雨给我分析的,江初雨自小跟着苦竹云游,所以,对这些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过,当时的我,大部分时间在倾听,并未说什么话,我知道,江初雨之所以说这些,其实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好让我能从现在的情绪中走出来。
不过,对我来说,那些都毫无意义,倒是江初雨其中的一个话题,引得我稍稍注意了下。
而这个话题,就是关于苦竹法师所在的佑国寺。
“佑国寺”,听名字,就知道不简单了,可惜的是,这寺庙是雍高宗时候立的,高宗驾崩后,永安帝继位,他相信长生,被会炼丹的国师忽悠,所以崇尚道门,而佛门的佑国寺,却是名存实亡,如今的佑国寺,说的好听是国寺,其实,里面就苦竹一个和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