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薄云响晴,正是晴空万里,一碧如洗的天,底下,就是一群群黑压压的如同蝼蚁的人群。
他们像是一条条黑色的线,断断续续地在道路上走着,或背着行囊,或推着小车,或扛着东西,忙忙碌碌,各自奔走。
这时,皇榜周围,官府的讣告四面,聚集的那群人,越来越多。
这就使得一个局面产生了。
那就是要想往里看,越往里层,越靠近皇榜的中心区域,那么,你就必须得具备以下几个条件。
或是地位尊崇,或是威望极高,或是力大无穷,或是叫人不可忤视。
不具备这些,你就不可能挤进去,没有人会将自己占据好的位置让给他人,除非你极为强。
从这个角度来说,即便是一个围观的人群圈子,也足以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可以一目了然看清楚人的层次,各种地位权势的情况。
分布在里层的,大约十数人,都是衣着华贵,或者面相凶恶的,全是惹不起的。
分布在中层,大约百人,都是衣衫工整,面容干净,明显清洗过,也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
分布在最外层,则有千人之多。全都是衣着破烂,满身污垢,恶臭扑鼻的乞丐,贩夫走卒,卖货郎等等。下贱人等。
而奇特的一幕发生了,刘备的到来,居然直接使得所有人纷纷退让,大家一看见他,不管男女老少,众人都是面色尊敬,喜笑颜开。
有的更是热情道:“玄德君!真是好久不见,你对我们的恩情真是无以为报。”
说话的是里层的一个乡绅当初家里暂时落难,是刘备找人,给他牵线搭桥,帮他渡过难关。所以,他对刘备的恩德难以忘怀。
另一个人也开口了,是本地的大族的杰出人物:“玄德,你来了,看皇榜吗?在外面看不清,来我这里吧,我把位置让给你。”
这个青年,他家中族群聚居的地段曾经发生火灾,是刘备施以援手,找来人帮忙,拼命搬水,才浇灭的火势。
因而,他对于刘备,他整个家族对于刘备都是感激涕零。
所有人对于刘备那都是心悦诚服。
张飞也是名声在外,刘备也是声名远扬。
二人同在一郡,说是从不相识连听说都没听说过,自然十分不合乎情理。
郑升在后方,隐蔽处暗中观望,看见刘备受到的种种礼遇,所有人都是心悦诚服,热情相迎。郑升心中不禁感慨道:“果然是仁义之师。”
接着,张飞就大踏步,一步顶普通人三步,他身材高大,体格威猛,大概得有两人粗,九尺长,就是个树桩柱子似的猛士。
不必多说,就是闻见那股猪肉身上的臊子味,也足够叫人避之不及,更何况,还有那脚步踏踏,把地面踩得碎裂的声。
众人让道,让出来一条夹道通路,给武力与钱财让道。
张飞轻易就是十几步,穿过密密麻麻人群,走进了最里层。
来到最里层,正好站在刘备身边。
后面,人群见他进去了,就要安心长出一口气,恢复原来的状况,再度汇合起来,如同流水挤在一起,将缺口补上。
但后头,又忽然冒出来一个人,留着到胸口的长胡须,眼神是弯弯两道柳叶,眸子里,偶尔闪过一道精光。最叫人啧啧称奇的是,他的脸,红得压根不是正常人,就是那种猪肝,或者,干脆就是以血洗面,浸泡在血水里,才会如此。
最外层,一个贩夫就是望着一会儿,然后脸色忽地大变,惊叫起来:“红脸!难道是死神!”
众人一听,就是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脊背发凉,有的胆小的则是迅速退让,不敢与关羽对视。
但总有不怕事的,好事的地痞无赖,干脆就是要挑衅,直接就是一拳头打过来,对着关羽脸,嘴里骂道:“真是晦气!一个红脸鬼!给我死开!”
说罢,拳头就要落在关羽脸上。
“砰!”只听得一声闷响,地痞的胸口,就是遭了一拍,关羽就是一个推,地痞就给飞出去一丈远,摔倒在地,不时吭气,一副要死要活的样。
“啊!真是庙宇里的死神!”旁边一个贩夫再次助威道。
其余人就更是面面相觑,吓得哆嗦,一起响应,为关羽让开道路。
关羽道谢一声:“多谢。这句颇得他们的好感,但也就仅仅如此。
一帮本地人迅速就听出来关羽不是本地的,是外乡人,自然就没有好脸色,排异与欺生,是古往今来,一直不变的规则。
关羽也莫能幸免,给人白眼了几次。
关羽只是冷冷不去搭理,他高傲如一只凤凰,是不会理睬那些麻雀的,只是高昂头颅,往里走去。
郑升在后面望着,忽然就解开了一个心中的谜团。
萦绕了两天,他就是始终想不明白关羽为何要烫伤自己脸颊。
现在,他懂得了。
为了昂首,永不低头,不会向人乞求,不会与人妥协。
这就是烫伤脸的目的,不会被人认出,他是逃犯,还可以保留着内心里那份骄傲,始终不低头。
郑升看见后,越发感到关羽是个狠人,猛士,勇者。
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而关羽超过猛士,他敢于昂首,俯视惨淡的人生,俯视淋漓的鲜血,最终达到无视。
这就是龙凤之姿啊!
关羽昂首阔步,就是完全藐视众人,前头的人陆续让开,敞开来一条通道,随即,后面的人又闭合。就像是一根利箭射入了水里。
关羽走到了最里层,人群中央区域,皇榜的地带。
他站在刘备的一旁,宛如左膀右臂。
张飞则站在另一边,像是手足。
二人都是正视皇榜。
皇榜贴在石墙上,大概离地面一丈高处。
刚巧,是他们眼睛对视的高度。
刘备身高七尺,立于他们之间,需要抬头观望。
张飞低头,余光瞟见刘备居然要抬头看,目光凝滞,就粗嗓子爽朗笑道,他是个心直口快的人:“真是难为你了,矮个子。”
关羽不屑一顾,压根就不正眼看看人,有时,甚至连睁眼看人也不干。
就是闭着眼睛,或者用眼角斜着看人,眯着眼睛瞅人。
这二人,一个粗鲁野蛮,一个傲慢自负,是难以驾驭的,难以驯服的。
一个是桀,一个是骜。
正如同,桀骜一般,难以控制,但是若能得之,必定是龙生凤翼,鱼得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