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住半晌方点头道:“师傅怎晓?”
“表情出卖。都说了什么?”三殿下行回禅位,我将穆云海所言一字不漏道来,三殿下愣半晌方道:“所以,你也认定为师只能避开他?这段孽缘是从凡间少年失踪案引起的,既然当初是为师自荐当诱饵,一切自然得为师一人承担。何始何终,故人相逢,初见的路,就地了断。你先回去歇罢,为师想静静。”
言毕,三殿下闭目盘腿而坐。我告退踏出寝室,门自动闭上加了老姜封印。我淡定回望三殿下寝室,觉莫名伤感,穆云海之事恐怕会再次牵连凡间。既然三殿下决定杀了穆云海,相信再过不久,连魔罗都会一同被处置。
我至后山散心,碰上三师姐与二师姐各领一群弟子于不远处晨练,大师兄及几位导师一脸严肃于亭中参详某事。大家都在忙,惟独我处理着别的事,有种被孤立感,离他们远了许多,略生疏。我此生依然是个不该出生的人,感情深了日后难割舍,还是这样就好。
默默离去,我转到观望楼,竟遇大殿下,他也是来散心的。八年前今日是十月初六,我们聚在詹府花店,当时霜雪漫天遇凡人三殿下。最近被穆云海搞得日夜分不清,静下心方知再过半个月又逢大雪,忙忙碌碌大半年,竟对寒冷没了知觉。自那些年后,我再也没与师兄姐弟妹们到村庄帮忙,而是把时日花在追捕魔罗。
大殿下忽邀我到后山练剑,我自然答应。剑法舞动飞霜,我的功法虽在他之下,但还是得漂亮挥舞。这一练,耗完体力方休,收息发现师兄姐、导师们及众弟子都藏在四周观战。大殿下要我装作没看见,随他下山杀穆云海去。
无视他们,我俩边行边谈,大殿下说,与其等穆云海来袭,还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且能保住三殿下。正面穆云海自然狠不下心,但负面穆云海就难说了。
下山四处走走,无论何时都会碰上穆云海,想找他时就不出了。想来也纳闷,说不定穆云海看见大殿下而躲起来。到茶楼歇脚,守株待兔之余喝太多,我便上了茅房,舒服出来后,穆云海就站在我面前,说不定方才就守在门口,难怪听见有人说:“兄弟,隔壁几间无人。”
别人以为他要上茅房,怪人死守着一间。
他拉我到无人处树下道:“尚玄兄,大殿下来讨债了吗?”
我甩开他道:“死守一间茅房,丢不丢人?就是来讨债了,怎么?想通要自首了?”他欲言又止,我等着不耐烦,稍微拔剑道:“说不说呀?”
他吓一跳,略慌道:“说,当然说!是小慈……能否让我见他一面?我保证不伤害他!”
我彻底拔剑,架他脖子道:“就你?还伤得了他?你以为他受罚闭关是为了什么?上回被你伤着是因为心软。如今,老君训练他铁了心,从此照理处事。自你加入魔罗起,我们注定不同道,他对你彻底失望了!还有,我上午也说了,要解蛊不是他死就是你死!”
穆云海又愣了,何况最重要之人须发自真心,不是说改就能改。只是,若三殿下晓我与大殿下自作主张替他解决穆云海,不知会喜或怒,穆云海沉默许久方道:“改?你凭什么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些年我很感激你的拜祭,虽然比小慈诚心,但我很清楚,你不过替小慈办事,其实你根本不把我当回事罢?”
负面穆云海归来,我不能逃避,只能硬着头皮道:“办事?开玩笑,是你不把我当回事罢?既然你这么想,我也不能改变你的想法,当真要大战一场,牺牲我师傅吗?”
穆云海展出备战姿势道:“战就战!”
大殿下忽追来,岂料穆云海拔退就跑,看样子非杀不可。我与大殿下一直追,到半路就不见人影,大殿下为堤防有诈便撤退,穆云海今时举动已难辨正负面,相信这段日子他暂且不敢出现了。
返修道院,守入口的弟子道知,老姜要我俩到书房一叙。
我俩自入书房,老姜便赐坐与茶,之后就背对我俩不发一言。老姜最近沉迷于考验,总得配合,但我只替老姜解决问题,本不是真正徒弟,最近忙得太入戏,把初衷给忘了。
大殿下不能随意,我便打岔道:“老君可有要事相商?”
老姜终于回首道:“怎么说话呢?你得喊老夫师祖罢?”
我不依,毕竟真的替他办事而转世,稍微提醒道:“院长那算解决了吗?”
老姜顿半晌道:“尚未。他还有背叛的可能,别掉以轻心,若真如三殿下所言,我们就装作认可院长实力做进一步观察。你俩看好三殿下便是,莫让他碰上穆云海。”
大殿下参一脚道:“倘若注定要老三自己解决,怎么避也避不掉罢?”
老姜冷笑一声道:“你不也带哮天犬去追杀了吗?”
我俩齐抚额尴尬,大殿下先回神道:“正因尝试过呀……”
耗了半天,只为此事,老姜真好意思,接着还移题至修道院今后发展,年尾安排部分弟子下山打理天公庙,兴许是玉帝的意思,无论如何都得答应。
议论结束,各返寝室歇,我的寝室又有家伙闯入,此次是师兄姐仨。转世前,说当个低调的普通弟子,此时却成了大伙的注目。兴许老姜当时未了解院长,认为低调才是上策,结果只有走下下策才让院长招供。
他仨凑近我,大师兄先道:“你与峙安导师那一战真是精彩,听闻你师傅闭关,难不成你又换师傅,还是暂且由他带领?”
二师姐瞪他一眼道:“你会不会聊天啊?尚玄只是念在师徒旧情才赴峙安导师的约。”
三师姐亦道:“好了,好了,尚玄什么都没所呢……
还是三师姐会看气氛,好过那俩瞎猜。然而,二师姐只猜对一半,其实我早与大殿下相熟,赴约不过出自活动筋骨。他仨来叙旧为次,讨教是真,但我那日使出的功法只有几招授自三殿下,其余的是靠千年学来,何况三殿下的部分功法也出自大殿下。
我不知该说点什么,他仨眼里发光等着答复,我脑袋都空了。着急之际,大殿下忽行来道:“哮……尚玄,和师兄姐相聚呢?那我就不打扰了,继续聊罢……”
大殿下方转身,他仨竟冲上前拦去路齐请安,大师兄先道:“峙安导师进去罢,有何事相商就尽管说,无需理会我们的,待商议完毕,我们有事想请教,就在附近候着,若是机密,我们会离远点,不会听见任何对话。”
我与大殿下愣了,回神发现那仨在远远候着。大殿下进屋就饮口茶,兴许我在恍惚时斟茶予他。我眼神还望着外边,完全不放心他仨,大殿下同瞄一眼,既而施隔音术道:“好了,醒醒,他仨是师兄姐,岂会做出不守信用之事?”
正因是师兄姐才有那胆带坏晚辈,记得凤凰那世,兄姐们都这样,被发现后皆仓皇而逃,狼狈的样子甚好笑,我恢复淡定道:“那大殿下有何事相商?”
大殿下把我打量一番道:“你师兄姐想向你请教?”
我瞄他一眼道:“既然大殿下前来,自然转移目标了。”
大殿下叹笑道:“今日找你不是谈授功法的。方才原想探望你师傅,但被结界挡在外。听闻你上午见过了,他没动用特殊灵力,气色可有好转?”
说来惭愧,我忘了注意,心里默念着,说出口肯定遭指责,唯假装回忆道:“有机会闭关静养,再好不过。师傅虽是易伤体,但功力深厚,肯定能早日康复。”
谈毕,大殿下解开隔音术,原想爬窗离开,未料那仨在候着,唯有赶紧缩回,光明正大离开,那仨见状速追上,大殿下拔退就跑,似怕了他们。
晚膳后,我去探望三殿下,即便只在门外也能感受他平稳气息,兴许这就是我的特技。离开前碰上二殿下,相信也是来看望的。进不去,只能与我闲谈,几乎都在抱怨老姜忘恩负义,但照事实看来,老姜只是用另类方式报答三殿下。若不向二殿下说明,老姜真冤了。
解后,二殿下顿半晌道:“老三去见穆云海?明知是圈套,这不傻吗?”
我心揪一阵,傻的是我,早知不理穆云海邀约,瞒着三殿下则省事。我瞄一眼二殿下,再盯着大殿下寝室道:“师傅原想与穆云海说清楚所有事后划清界限,没想到穆云海蛊毒发作,伤了我们,是我判断失误才导致师傅陷入危机。”
二殿下瞪我道:“我家老三是被你……?”
我速打断道:“不,是穆云海。”
二殿下恢复淡定道:“罢了,我倒要看看穆云海能躲到何时!哮天犬,明日陪我走一趟,把穆云海引出来,我要把他解决了,替老三报仇!”
兄弟俩都长个样,我把大殿下上午之举道来,二殿下顿住了,收回热血要我回去歇着。但我至此本为了探望三殿下,即便看门也无所谓,我回视二殿下道:“师傅说了,这段孽缘须自己断,别人插手将会牵扯更多因果,事情更复杂。”
二殿下放弃而离,翌日早膳后,大殿下又找来,抱怨那仨太粘人,不授个一招半式就不离开,我斟茶予他道:“既然他们崇拜您,就顺他们的意罢。”
大殿下饮口茶道:“所以,我才故意授他们最难的招数,中途放弃则永远别找我,学得会才授下一招,相信他们一时半会不会来烦我了。”
我呵呵笑了笑,心想以他仨的性子,为了目标,学得更快,大殿下恐怕要败在他们的热血里。果然不一会儿,他仨追来了,完美展现大殿下传授的招式,这场严霜不冷了。大殿下赞赏他仨有才,既而拿我当挡箭牌道:“我们还有事相商,过几日再授新功法,可好?”
他仨如愿后,爽快答应,见他仨兴高采烈离去,大殿下松口气回屋,我略嘲讽道:“您该不会躲他们才跑到我这的罢?他们知道您的日常,躲我这不妥。”
大殿下忽严肃盯着我道:“真有要事相商,若你认同,老三就有救了。”
我顿住,大殿下再饮口茶道:“还是关于穆云海。你说,若将时间倒流,回到最初相商少年失踪案,我们不让老三遇见穆云海,兴许就不会演变成今日模样,说不定穆云海也不会为老三而死,即便有死劫也与咱们无关,不插手任何事件。”
我沉思一阵道:“到头来,少年失踪案是大殿下引起的罢?师傅为了救您,便开始了这段孽缘,若大殿下不急着去找师傅的转世,兴许不会碰上刺客。”
大殿下顿住,追根究底,他才是罪魁祸首。好牵不牵乱乱牵,大殿下必须负最大责任。时光倒流犯天规,除非因果早乱透。若乱因果而导致出现这一切变化,时光倒流是为了还原,那么就不算犯天规。但为了安全起见,大殿下带我一同找城皇爷的二十四司,掌管生死因果的负责者。他翻开穆云海生死簿,里头记载穆云海原本可活到七十四。再看盍青龙,这家伙被官府捉住后越狱,最终遭天谴而亡,享年四十一,那些年被魔罗搅局下,少活几年。
道别二十四司,大殿下向玉帝请命,即便时光倒流术须损耗万年修为也在所不惜。玉帝允了,何况当真是大殿下闯的祸。为确保一切顺利,只剩我仨的记忆被保存。法术一施,世间万物曾经种种全消失,魔罗的记忆也难幸免,回到我带大殿下初登修道院之时。记得八年前那日,原本想找詹慈祥,花店却休假,大殿下就因此等不及而害三殿下结出孽缘。
此刻起,是导师们与大殿下团聚,紧接就是老姜要大殿下收我为徒,而我不依,到后山演出戏予院长。回到老姜那,大殿下依然在寝室呆着,明日方一同寻三殿下转世。此时,还原因果与改变未来的任务开始了,重新认识八年前种种。
翌日,如预料拜见詹氏夫妇与詹慈祥,大殿下没受伤,因此早几日。之后把三殿下元神唤出来,三殿下选择归位方医治,任肉体死于病发,顶多痛苦一会儿。没有穆云海,没有少年失踪案,更没有魔罗大战玉帝,乱世不复存在。詹慈祥死后,凡间所有关于他的记忆被清除,不该出生的人就该被遗忘,才能继续还原因果。
三殿下也因此提前加入修道院,我按老姜指示,还是拜他为师,在没有穆云海的情况下继续让院长招供,包括暂且隐瞒与替院长解毒及寻获魔罗,虽然最后还是被老姜发现遭罚面壁思过,但这一切只用了三个月,省去七年半,没有穆云海,自然没有魔罗,三殿下更无需动用特殊灵力而沉睡,我还有望赴上卢瑾轩与郇秀瑶的大喜日子。
事后,大殿下返天界静养,唯我与玉帝晓真相。这几月匆匆忙忙,清醒如梦般时而恍神,还以为过了八年。过几天,三殿下出关了,至于院长,就要看表现与老姜意思。
这些天都在等与盼,三殿下与院长招供后,透露了魔罗位置,老姜当天禀报玉帝后,玉帝便下令追捕,未料魔罗跑得快,追上时剩空巢,兴许打草惊蛇了或又有奸细。仔细想来,魔罗还有右手长老,这也不奇怪。
三殿下出关后,老姜向他了解更多魔罗细节,他瞄我一眼道:“师傅,真的只有那些血能追踪魔罗了,何况连父王都找不到,徒儿也闭关这么久,但院长以前跟魔罗有些交情,或许能知一二。”
老姜顿半晌盯着我道:“哮天犬,你当时也在场,说点什么罢。”
我瞄一眼三殿下,但却不如所愿,他淡定坐一旁饮茶,甚悠闲。回视老姜,我亦淡定道:“弟子怎么会知道?师祖神机妙算,何须跑一趟呢?莫非另有要事相商?”
三殿下忽喷了口茶,咳许久方缓过来,老姜顿住,我疑惑半晌,兴许笑我太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