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紫冠上镶嵌一颗紫灰色的魔珠，是阴兵魔气扫荡出来后结成的，落在她的眼中却是一件应该是江师叔则给他的仙宝，与他双眉间的晶玉辉映。
    他长身玉立，黄裳背剑，身形挺拨沉稳。
    乍看去时，完全不像是肖家六房里有资质却不求修道上进只求财货子女的平凡庶子。
    她微微踮起了脚，轻轻地想吻上他面颊上的伤痕。
    “小时候，为了我受了伤，故意不用仙药消去吗？”
    “……”
    项少英这小子的心机全用到女人身上了。
    江东鳞一瞬间转了无数个念头，终于想到了李师妹和她是好友，说不定项少英是江东鳞法器的事有穿帮的一天。
    他果断退后一步要避开她的吻，还要头痛地想着怎么表示清楚：
    她不用吻他，但项少项还是很喜欢她，她完全没必采纠缠江师叔做鼎炉……
    叶莹珠却停住了。
    “在想嘉儿？”
    她抓紧了他的衣襟，凝视他。
    他看看她，没吭声。
    他在想，李师妹要是知道叶莹珠在他胸口上伏了会儿差点亲到他，她一定会给他一个大耳光子。
    就像他看到涂昊云和李师妹在一起一样忍不住怒气般。
    他那怕是被李师妹一剑差点砍断了胳膊，或是他找机会一脚踹飞了李师妹，他都会在摘星楼上冷冷地看着，想着怎么弄死涂昊云。
    叶莹珠果然是大家出生，不是他这样暴躁的性子。
    她是能看着喜欢的项少英在秋夜里冻成狗也无动于衷的女子。
    “……你心里没有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看我。你也不想骗我？”
    她慢慢点了头，
    “那你来，就是国灰江师叔给了你好处了？他这几月来根本不见仙踪，我就猜到他无意于我了。”
    她退后了两步，终于离开了他，他微微松懈时，却突然听她提起了李西雪。
    她抚着耳后散发，若无其事地笑着道：
    “李师妹进了内门后，我还未与她见过，她倒是有眼光选了一位江师叔这样的好道侣。”
    她似乎有些无奈，却又不愿意多说，笑语着，
    “反正，江师叔不愿意收我做鼎炉，不用我们家为他在长安城准备私宅。我也不用每日忧心将来怎么对李师妹交待了。”
    他眼光微闪。
    没料到她在家族之外还能想到李西雪，他微微有些改观。
    此女的心境难以突破，但要是不回家独自在终南山中修炼倒也有三分希望。
    北地四大剑派里一些流言他当然是早就知道了，终南、嵩山、华山、崂山的男女长辈剑
    仙都有暗中收鼎炉，在长安、洛阳城中有私宅的习惯。
    毕竟，道门仙境远藏深山却是在帝都之侧。
    几百年来北门道门尤其是终南剑派一直与帝室贵胃打交道，怎么可能不被红尘俗世沾染？
    还能培养出一个涂昊云，已经太出人意料了。
    “江师叔的意思是让我回家去？”
    接下来叶莹珠又为叶家的将来思虑起来，道：
    “现在嘉儿在这里了，以她的容貌性情，江师叔都喜欢她，太子八成还是喜欢她的。叔
    父知道她回来了，也用不上我了。只要江仙师出面托老供奉们说几句好话她就算不能马从九品奉仪恢复三品良娣的位置，至少也能保住我们家的子弟进宫借祭坛修炼的事。江师叔他和你提了这件事吗？”
    “……“
    竹楼窗厅中，他看到屏风后沉睡的叶嘉儿，再看看面前一脸如释重负的叶莹珠。
    他顶着项少英这正牌夫君的脸，含糊着。
    “……我修炼不成，只托了叔祖的面子在嵩山下院帮着打理一些长安城里的生意。手里的寸头不够花销。我倒愿意替江师叔在长安城里办一些庶务。我自己名下一些小生意也不用告诉家中，反倒可以托庇于他。”
    眼看她意外之时要追问什么，他笑着拱手，
    ”还要多谢表姐，你为江师叔守丹炼药，他知道我们两家有亲才看中了我替他办些庶务。我们成亲后，叶家若是有事我也能向江师叔请托几句。岂不是两全其美？
    在她诧异不已的时候，他顿了顿，又笑着，
    “莹表姐如果能蒙江师叔赐下仙丹，也许就能突破炼虚期了。”
    “这件事你也知道？”
    叶莹珠被她故弄的玄虚弄得惊疑不定，古怪看他，“你觉得我能修炼到分神期？”
    “表姐还是去看丹炉吧……”
    他提醒着。
    他不需再试探就能用肉眼看出她全身气脉流动静谧幽深。
    偏偏就是内府里一团元神还在混沌之间。
    混沌中没有清晰的分神，只有走马灯一般不断闪过去的片断回忆。
    有她儿时在叶家大宅里的棂窗雪墙，有家中的乳母婢仆的富足，有她拨剑盘坐的天赋与坚持，还有叔伯比如叶法善的慈爱指点，
    最多的就是那闹哄哄一起在园子里长大的兄弟姐妹。
    项少英的脸闪过去，然而叶莹珠里记得最多的片断，还是他偷偷摸摸和叶嘉儿蹲在墙角下一起玩耍时的模样。
    再多一些，就仍然是风灯摇晃，是项少英醉倒在永安渠边的那一夜
    “也对，你对嘉儿不死心，我至少也得好好修炼，让叔父知道我不是只有回家嫁到肖家这个用处了。”
    她果然一点就透，举步离开准备下楼去丹室，突然又看他。
    “嘉儿肚子里的孩子真不是你的？”
    “……不是。”
    他一口否定。
    叶莹珠却从袖子一抽，取出了连他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来的项少英的贴身私物——一方松纹绿丝带汗巾子，一角是嵩山剑派的火龙纹，一角是少英两字的绣纹。
    “那这是什么？”
    “……”
    他苦笑着，半晌说不出话。
    这汗巾子他看着就眼熟。
    他刚救下叶嘉儿照顾几日时，就从她外衣下的内裙腰带上看到这一抹男式用的松纹绿巾，甚至都不算意外又岂会在意？
    如今这没有及时取走的私物把他这“项少英”抓了个人赃俱获。
    “怎么不回答我？”
    她依旧举着手中的汗巾子。
    “……你让我说什么？这并没有什么别的事。只是一件旧物。嘉儿妹妹说她与宫里的魔修总供奉有了些来往，身上有魔气，我在那小院子里和她一起商量着炼制丹药。所以才叫人误会了。”
    他斟酌了语气，用我知道你不会信，但我不能不这样说清的表情，开了口，
    “再者，是魔气在叶嘉儿肚子里结成了魔胎，必须用仙草消去。不是怀了孩子。更不可能是我的。”
    “……”
    叶莹珠盯着他，半晌不说话。
    “这里我家里送来的你们家要订亲的信物——”
    她终于开口时，低头从法袋里取出一枚白玉环，慢慢地缠在了他那一方送给叶嘉和的法巾子上，一起递了回去，
    “你拿回吧。我早就要还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