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火在半空中整整燃烧了半个时辰。
    悲风的佛尘甩下，一道七彩虹桥从峨嵋道宫飞出，直驾到了牌楼之前。
    在火中盘膝静坐的江东鳞被接引回了峨嵋道宫。
    待他睁开眼时，他又回到了静室里。
    他恭敬跪在地上，仿佛从没有离开过。
    斋里矮几上有一盏报时七彩仙花，从他最初随蓝玉暖进门时翠色花瓣绽开一朵，现在已经是花色缤纷绽开七支。
    时间过了七天七夜了。
    “多谢祖师助弟子突破筑基，修至炼虚之境。”
    江东鳞眼中神光内敛，仙体轻盈，他胎里带来的种种残业都在道火中燃烧干净。
    他知道，在接下来的炼虚境上中下三层修炼中，会有更多的艰难，绝不会如此容易了。
    “破去魔心时，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老道士双眼中透出了慧光。
    他微微一怔，回忆起来，喃喃自语，“我看到了李师妹，好象还有西昆仑——”
    “西昆仑？”
    老道士诧异笑着，“果然是天生魔修。”
    在他不明所以的时候，祖师手中拂尘甩出，静室中云雾破开，眼前风景变幻。
    江东鳞看得到四面千峰万岭，青山连锦。
    风声呼呼，他被悲风牵着手腕，从峨嵋道宫的独修斋里飞起，从峨嵋往青城山，向北再向西，层云渺渺。
    他渐渐可以看得到蓝天下积雪的西昆仑群山。
    “那里就是西王母瑶池仙洞所在。你是天生魔修，生来还记得这处仙境。”
    拂尘挥下，群山又是一变。
    赤黄色夕阳悬空，昆仑山顶之下一片洪荒原野，延绵直到天际。
    洪荒之时，天地间还看不到什么妖、仙、人、魔。
    只有龙、虎、麒麟等无数魔兽在荒地上追逐飞跑，天空间回荡的全是它们捕食互斗的厮吼声。
    “看，那就是天生魔修。”
    夕阳洪荒里，江东鳞眯眼看去，几乎要惊叫一声。
    一只猿形的魔兽渐渐变幻，第一次变成了人形，正拍着胸膛在仰天嘶吼。
    “女祸造人，即是以天生魔修为样本。”
    悲风挥手散开拂尘，万点金光落下，就如同上古女娲造人时甩鞭洒出无数泥点。
    泥点爬起来就变起了凡人。
    人越来越多，仙兽、妖兽也齐齐而出，修炼出人形。
    然而天生魔修才是洪荒里的主宰。
    直到他们灭绝。
    商汤时的四大魔宫全都是后世魔修建立。
    他们早已经不是洪荒之时的天生魔修。
    “天生万物，生生灭灭自然有其天意所在。天生魔修是洪荒一类，西王母仙境尚且不对他们关闭，我青城难道还能逆天而行？”
    西昆仑剑仙洞府中，魔修英伟俊美，正与美丽的女仙切磋斗法，引得仙兽争鸣旁观。
    紫霞红云，异树琼花。
    江东鳞看到了瑶池金莲盛开。
    池边一位白衣女仙被仙兽环绕，其容模糊可见。
    她盘龙发髻，瑶鼻朱唇，含笑间倾倒众生，真是好一副绝世仙容。
    那正是西昆仑王母。
    “李师妹！”
    江东鳞再一次看到了李西雪，几乎要惊叫出声。
    悲风拂尘一甩，瑶池仙境顿灭，仙兽鸾鸟不见踪影。
    “……祖师，我看……看到了魔修……”
    江东鳞几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还看到了李……李师妹……”
    悲风愕然，大笑出声。
    江东鳞本来还在吃惊，见得悲风发笑，总算明白他刚才所见的瑶池仙境不过是悲风施法而出的幻境。
    这样的幻境，正如他在清远江里中了妖雾，看谁都是李西雪。
    “心有所念，眼有所见。”
    悲风摇头一叹，
    “宝儿之妹是半妖之身，修炼道术十年而不弃，自然就不是妖怪。你是天生魔修，但只要修炼我青城正宗道法，自然就是道门剑仙。”
    “……是，多谢祖师指点。”
    江东鳞脸红了。
    刚才在仙境里的震惊迷惑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唯恐不能再见到李西雪，才在昆仑幻境中看到了李西雪。
    他约好了与她一起成为内门弟子。
    他不会忘记。
    “内门选试的时候，你好自为之。”
    悲风放开了他手，盘坐在蒲团上，向他慈爱一笑，
    “你在青城长生十五年，就算是有几分天生魔修的血脉，难道还不能入我青城门下了？岂不知我青城开山祖师太乙真人，他最得意的大弟子就是一位天生魔修？”
    一千年前，正是这位天生魔修写出了除魔秘册。
    “是，多谢祖师。”
    他欢喜得几乎要落泪。
    悲风却突然叹了口气。
    “唯有小玉我放心不下。”
    他一瞬间老迈许多，可见爱徒清山地背叛是何等的打击，悲风苦笑着，
    “我有意收她徒，将来扫荡梅山魔宫。等她的魂魄从仙剑中取回，我再把掌教之位传给她。只是——”
    他慈爱看向江东鳞，
    “你将来修道有成，若是愿意与她结为道侣，共同光大我青城一派。我倒也放心……”
    “……”
    江东鳞发了愣。
    ……
    峨嵋山脚，深夜里妖风吹过，一直吹到了成都府外的青羊观。
    宫檐上铁马钉铛。
    “燕娘，不能睡在这里。会着凉……”
    累了近十天后，李西雪又一次在丹炉边睡着了，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林锟笑叹声。
    她迷糊睁眼，看到四面漆黑，唯有他暗沉的紫眸近在咫尺。
    她以为是在梦中，忍不住就埋怨着道：
    “妖尊，是不是你去向青城祖师告了状？让江师兄被祖师关起来了？”
    得不到他的回答后，她又继续埋怨着，
    “还有，都怪你把我的下院田庄毁了！浮游子道长留在里面的半本丹书我还没有看完，我炼不出更好丹药，救不了天明子观主……”
    观主天明子的伤势越来越重了。
    “燕娘，我还没听说过天下有仙丹能真正地除去魔气。更何况他是被魔尊直接毁了内府。”
    笑叹声低沉震耳，在她的梦中回荡。她下意识就反驳道：
    “怎么没有？龙鳞、龙丹，还有南海海眼之水。妖尊，你家是不是有很多海眼水——”
    她迷糊生气着，被林锟半抱了起来，要送回房间去睡觉。
    天上明月高悬。
    他低头看她，她揉着的双眼，听他笑语着：
    “我自然有。但这些仙宝都不是丹药……”
    “……”
    李西雪瞪圆了眼睛，终于从睡梦里清醒了过来。
    明月照出林锟鸟形的妖影，倒映在了青鸾阁的二楼廊板上。
    他依旧是紫衣紫眸，绣银波纹的仙衣长披曳地，玉冠高耸，是第一次相见时那妖异而俊伟的妖仙模样。
    天上的圆月悬在他的脑后，仿佛是仙佛十万劫修行之后照世的光轮。
    月光下，他双眸凝灿如紫夜朗星。
    她的丹室就在寝间的旁边，再过去就是李宝儿的房间。
    因为天明子的伤势，弟子们都守在了观主静室外，剑仙们忙于布下禁魔阵，这青鸾阁。
    上下两层唯有她一个人。
    门开轻响，她终于彻底清醒，眼睛瞪得都要几乎都要凸出来。
    她全身僵硬地被林锟半抱着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