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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原话奴婢记不得了,大约就是,谢姑娘也就是唐家未过门的大少奶奶,被我们魔教掳了来,江湖人士若遇到我们,格杀勿论,但务必要确保谢姑娘毫发无伤,若能将谢姑娘救出,必有重赏。”
    唐楼摇了摇头,“笨丫头。”
    “奴婢不笨。”
    “如此显而易见的离间计都看不出来,还说不笨。”
    “离间计?”
    “你站在这里好好想想,不想明白不许进去。”撂下这句话,唐楼出了院子。
    谢成韫心烦意乱地信步走着,来到此处好几日,从未出过那一方小小的院子,不知院外原来是个宛若世外桃源的地方,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风微寒,吹得她眯起了眼。在漫天纷飞的柳絮中,她似乎看到梦里的那个人,遥遥而立,袍角在风中翻飞。她看着那人不徐不疾地一步步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狭长的双眸含情带笑,朱唇轻启,他叫她“谢姑娘”,他对她说,“谢姑娘,对不住了。”
    她轻叹一声,原来,他不是她梦里的那个人啊。
    第31章 (三十一)
    恭州城内。
    晨光熹微,青石街两旁已有人家的屋顶飘出缕缕炊烟,空气之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
    王二麻子早点铺旁仍旧是熙熙攘攘门庭若市。
    排了老半天队的李家大婶终于等到她的油条出锅,从满脸堆笑的王二麻子手中接过热气腾腾的油条,摸出三个铜板,扔进了油锅旁的一只油乎乎的小竹篾筐中。
    李家大婶一转身,正好见到挎着菜篮子的张大婶经过,有些惊讶道:“哟,张大婶儿,怎么有什么菜忘了买了啊?这一早上的,买了两回菜了。”
    张大婶清了清嗓子,“是,是啊!瞧我这记性!”抬手抚了抚头巾,扭着腰肢翘着屁股继续往前走。
    等她走远了些,李家大婶才极为不屑地撇了撇嘴,“瞧她这骚样儿!”很快得到了共鸣。
    “知道张大婶骚,可没想到这么骚啊!”
    “她家老头得有多少顶绿帽了?”
    “成天顶着根艳丽的山茶花头巾招摇过市,今日也不知是哪根筋搭住了,换了根向日葵的,不过还是一样骚气逼人。”
    “还不知道是跟哪个老色鬼的接头暗号呢,这口味真够重的!”
    “张大婶”一路扭着屁股,跨过小山似的城楼废墟,终于出了城。一把扯下头巾,一脸嫌弃地看着它,就这么一根破东西,害他找了好久,幸好他家洗衣服的仆妇也喜欢戴这玩意儿。抽了抽嘴角,世上竟然还有如此艳俗的东西,简直不能忍,将头巾向身后一抛,提腿快速向城外疾冲而去。
    脚下风声呼呼作响,直到城外一座破落的宅院前才停。懒得敲门,他纵身一跃,直接从院墙外跳了进去,脚刚落地,便听见嗖的一声,一道银光掠过耳边,他赶紧一闪,一缕头发被削了下来,飘散在空中。他呼出一大口气,他娘的,幸好是假发!
    不过,仍是火冒三丈,怒道:“谋财害命啊!是你小爷我!站着借钱,跪着讨债,真是世风日下!”
    唐楼仔细打量了“张大婶”一眼,忍笑道:“原来是谢公子,是唐某眼拙了,没能认出来。”
    谢初今抬起下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的易容术!”
    唐楼慢条斯理地将匕首收进靴中,“谢公子的易容术果真是出神入化,令唐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谢初今哼了声,扯下假脸,“我姑姑人呢?在哪?我有事要找她,你叫她出来。”
    唐楼笑道:“谢姑娘此刻不便出来,不如谢公子先进屋说话。”
    谢初今也不多话,昂着头随唐楼步入屋内,一进门,便看到谢成韫和闯祸精两人盘腿坐在床上,谢成韫双手抵在闯祸精的背后正在为她推运内力,问唐楼道:“这是在做甚?”
    “谢姑娘在替她引毒。”
    “引毒?闯祸精中毒了?唐肃下的?”
    “是。”
    “大爷的!唐肃这只阴险的老狐狸,果然留了后手!”谢初今骂道,忽然脑子转过弯来,一副“我看你比唐肃也好不了多少”的神情看着唐楼,“怎么,这不要钱的劳力还用上瘾了?劫完法场不算,还得送佛送上西啊?就你家闯祸精是个宝,我姑姑就该任劳任怨让你们使唤是么?”
    “讨厌鬼,你给我闭嘴!”苏愫酥睁开眼,娇叱一声。
    “呵,闯祸精,中气十足啊,我看你也没什么大碍嘛。”谢初今挑眉,“唐肃都毒不死你,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你!”
    “你什么你,叫恩公知道不!”
    “滚开,我才没有这么不男不女不人不妖的恩公!”
    “小爷懒得跟你废话,先说好,我可是花了一年的月银买来的火药,既然你不领情,我也不会死皮赖脸地当这个冤大头,还钱!还有孔雀翎,孔雀翎得还我,今后小爷闯荡江湖还指着这个保命呢!”
    “还就还!本姑娘才不差这点钱,待我回去,立马叫人给你送来!”
    眼看两人就要闹得不可开交,谢成韫赶紧打圆场道:“阿今的孔雀翎确实厉害至极,若不是有它,我还不知如何摆脱唐肃。”
    谢初今对谢成韫道:“孔雀翎在你身上啊?那倒不急,等你啥时候玩儿腻了再还我罢。”
    谢成韫跳下床,从袖中取出孔雀翎,笑道:“阿今不是还要指着他保命吗?这下怎的又不急了?”
    “看是谁,我乐意。”
    “拿回去罢,阿今比我更需要。”
    谢初今不再坚持,接过孔雀翎,对谢成韫道:“谢成韫,我回去了,你跟不跟我走?”
    谢成韫道:“苏姑娘的毒还要再引最后一次便可全部清除了,我不习惯做事做到一半。”
    “好罢,我等你一起走。”谢初今说完,找了把凳子坐了下来。
    苏愫酥听出谢成韫话里的意思,内心暗暗高兴起来,也没心思再与谢初今扯嘴皮子。
    唐楼不着痕迹地看了谢成韫一眼。
    入夜时分,天空飘起了连绵细雨,暮霭沉沉楚天阔。
    青竹点亮一盏油灯,昏暗的室内亮了些许。
    谢成韫坐在苏愫酥身后,替她引最后一次毒。
    谢初今坐在灯旁,百无聊赖地逗弄着停在他肩膀上的一只灰扑扑的蝴蝶。
    青竹好奇道:“这是哪儿来的蝴蝶?”
    “不知道,刚才飞进来的。”谢初今道。
    青竹笑道:“定是谢公子今日打扮得太花俏了,这才招蜂引蝶了。只不过,谢公子招来的这只蝴蝶也太普通了些,奴婢乍一看还以为是蛾子呢!”
    唐楼闻言,眉峰骤然拧紧,闪到谢初今身边,捏起那只蝴蝶。
    谢初今被他吓了一跳,“你做甚,神出鬼没的!”
    “芙蓉蝶。”唐楼捏着蝴蝶沉声道,表情凝重,“你被人跟踪了!”
    “跟踪?!你是说这蝴蝶跟踪的我?连你都没识破我的易容,谁会跟踪一个徐娘全老的大婶?”心里暗暗琢磨,莫不是我的扮相太过妖娆引狼入室了罢。
    唐楼道:“此蝶名为芙蓉蝶,对芙蓉花粉的气味极为敏感,即便只剩淡淡的一丝余味也可追踪到源头。江湖上一直有人试图驯养此蝶以做追踪之用,但因为这种蝴蝶太过娇弱不好养,并未有人成功。没想到……”
    “没想到有人办到了!”谢初今随即明白过来,一下跳了起来,“你大爷的唐肃!跟小爷玩儿这招!糟……”
    “小心!”唐楼一把将谢初今推开,一支火箭擦着谢初今的侧脸嗖的一声插入了桌面。
    紧接着又是数支火箭射了进来,唐楼拨开箭支,赶紧把所有的门窗都关了起来。谢初今和青竹则将燃烧的箭头扑灭。
    只听见火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屋外火光熊熊,一时之间昏黄的世界亮如白昼。
    唐肃站在院墙之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会意,朝屋内喊道:“里面的人,赶紧出来罢!我们已将此地团团围住,不出片刻,便会将此处化为一片火海,现在出来还来得及!”
    谢初今焦急地在床前踱着步,引毒进入最要紧的关头,是断然不能中断的,“她们还有多久?这屋子经烧么?看样子是撑不了多久!”
    唐楼道:“我也不知。”
    屋外传来唐肃的声音:“谢成韫,你出来罢!我说过,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谢初今,你倒是个人才,可惜你跟我作对,跟我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谢初今吼道:“滚!老子今日便豁出命去,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说完就要往外冲,被唐楼一把拉住。
    “谢公子,别冲动。”唐楼道,“还用不着拼命,此乃我教废弃的一处据点,设有暗道,此前我已查探过,暗道仍旧完好,可以使用。待谢姑娘引毒完毕,我们便可从暗道逃脱。”
    “你大爷的,好你个小白脸,怎么不早说!害老子瞎担心,小命差点就交代了!”
    话音刚落,火箭破空之声再度响起,流星一般朝这栋破败的宅子落下,宅子瞬间腾起烈焰,染红了半边天空。
    屋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四处响起噼里啪啦的燃烧之声,不时有着火的木板掉落,小屋摇摇欲坠起来。
    唐楼走到衣橱前,将门打开,对谢初今道:“这是暗道的入口。”又对青竹道:“青竹,你先走!”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我说你是不是傻!”谢初今咬牙切齿道,一脚把将青竹踹了进去。
    谢成韫吐了一口气,“好了。”
    谢初今大喜过望,说了一句,“谢成韫我在下面等你,你快来!”便纵身跃入了暗道。
    唐楼对谢成韫说道:“谢姑娘,这里就要塌了,快走!”抱起苏愫酥就往入口冲,这时一声闷响,唐楼闻声回眸,是头顶之上的一截横梁经受不住火焰的炙烤掉了下来,谢成韫正站在那截横梁之下。唐楼未作停留,毅然转身,进入了暗道。
    谢成韫见已来不及闪避,正准备震开横梁,一运气,丹田竟然又空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横梁砸了下来,压在她腿上,一阵钻心的疼!她试着推了推横梁,纹丝不动。
    四周浓烟滚滚,她看着近在咫尺却是无法企及的逃生之路,惨笑一声。屋内的温度每上升一分,心就冰凉一分。
    眼眸中的酸涩蔓延开去,她疲累绝望地缓缓阖上眼帘。
    半开半阖之际,影影绰绰间有人从暗道跳了出来,一掌推开压在她腿上的横梁,二话不说将她背起,冲入暗道,与此同时,整座宅子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崩塌。
    谢初今背着谢成韫在暗道内疾驰,一路喋喋不休。
    “我说谢成韫,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幸好小爷我机灵,见你迟迟不进来就知道肯定出事儿了!”
    “哼,关键时刻还得靠我罢!”
    “谢成韫,你可是又欠下我一份大大的人情啊,这回你打算拿什么来谢我?”
    谢初今跑着跑着,忽然停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讷讷道:“谢成韫,你哭了?”
    沉默。
    他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闷声道:“谢成韫,你别哭了,大不了我不要你还我人情了。”
    谢成韫把头埋在谢初今的肩窝,闭上眼。她在生死之际明白过来,那个世间曾对她最好的唐楼,终究是被她错过了。
    你若无情,我便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