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从周......”
看着身披甲胄的葛从周,李思钰喃喃低语,双脚猛然磕动马腹,胯下踏雪嘶鸣一声,箭一般冲向宣武军,身后数千辽东军如同海水倒灌,排天倒海冲向宣武军。
“杀!”
葛从周大惊,看着毫无阵型的辽东军排天倒海冲杀过来,若是往日,葛从周定然大喜,此时却脸色大变,身后数千兵卒更是后退骚动。
“轰......轰......”
城墙上战鼓阵阵,城下却胆怯后退。
葛从周脸色大变,仰天狂吼。
“杀!”
瞬间冲出,葛从周左臂抬起,骑盾死死护住胸腹,手中马戟向下倾斜,斜斜指向狂奔而来的李思钰。
张存敬大惊,双脚狂踢马腹,瞬间冲出,仰天狂啸!
“将军,俺是前锋!”
张存敬仰天怒吼,双脚死命狂踢马腹,单手拖着长刀冲在最前。
“李悍虎——”
“死!”
李思钰紧紧贴伏在马背上,胸中暴戾不断高涨,看着不断接近的张存敬,双臂像是涨大了一圈,死死攥着手中大戟。
“死!”
两人同时发力,陡然起身。
“当——”
“噗......”
长刀破碎。
“李悍虎……”
“死!”
铁戟贴着口喷鲜血飞起的张存敬肋下猛然刺出,如毒蛇吐信。
“吼......”
一道人影飞起,身体在空中急速飞舞旋转,右腿如影似鞭砸在张存敬身上,刺出的铁戟陡然失去了方向,一戟刺空。
胸腔塌瘪的身体如破布袋,翻滚着砸在地上,再无动静。
李思钰身体悬空,全身肌肉瞬间紧绷,借助砸在张存敬身上的力道再次腾空,一拳捣在偷袭的葛从周护在胸前的骑盾上。
“轰——”
声音炸响。
“轰——”
连人带马砸在地上,葛从周口喷鲜血,想要挣扎起身,飞奔的踏雪前蹄无情踏在他的胸口。
“噗......”
鲜血再次喷出。
人影落地,未作任何停顿,急速奔动间扣住马鞍,飞奔上马。
“杀!”
狂怒的李思钰双手挥动大戟,无论前面是何人,全被巨大力道砸飞,方圆数米间无人可近身。以李思钰为矛头,无数军卒像是一个巨大的战矛,不断刺穿混乱不堪的宣武军。
“杀!”
蒙哥翰挥动长刀,连人代马劈开,身上插着数支铁箭,鲜血不断涂满胯下白马。
“杀!”
牛俊国一刀砍杀一名惊恐军卒,紧跟在飞奔的李思钰背后,双刀左右挥动,不断向李思钰侧翼劈砍,避免侧翼刺出的长矛刺向李思钰。
李思钰发疯,几日来挤压在胸中戾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嗜血的瞳孔越来越红,渴望鲜血的欲望越来越盛。
“杀!”
......
城下只有震天喊杀声,再无半丝冲天战鼓声,看着城下血腥屠杀,城上再无一丝声响。
“这......这......”
朱友恭喃喃低语,无一丝人色,苍白的脸孔让人心惊,却无任何人注意。
“将军,快......快开城门!”一军将失身惊呼。
“啪......混蛋,你想让所有人都死吗?”朱友恭一鞭抽在那军将脸上,尖锐刺耳的怒吼让所有军将不住后退一步。
屠杀在继续,数千宣武军完全被暴戾的辽东军吓傻了,只知道逃跑,四散而逃,却无法逃脱,面对紧闭的城门只能跪地哭嚎,绝望的惨嚎声让李思钰精神震荡,最后一戟停留在一十三四岁孩子的面前,巨大的戟刃上的鲜血在惯性的力道下喷洒了这孩子满脸。
惊恐、绝望……
只需轻轻一推,巨大而又锋利的戟刃即能贯穿这孩子头颅,,看着眼泪不住流淌的面孔,看着眼中无助的惊恐……
“吼……”
李思钰仰天狂吼,手下猛然抖动戟杆,瞬间拍翻这年幼的宣武军卒。
“降!”
李思钰双脚猛然发力,巨大的身影站立在战马之上,身披铁甲的李思钰,一身锋锐利刺犹如远古暴龙。
狂野……霸道……
“降!”
再次仰天暴吼。
“降!”
“降……降……降……”
无数怒吼冲天而起。
……
数十里外,如同密集蚂蚁般的人群不断向洛阳行进,杨复恭默默看向东面数十里外,那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喊杀声,虽看不到,他却知道是何等的惨烈。这些日,他能感受到李思钰的烦躁暴戾,这让他很担心。
裴贽看到杨复恭这模样,叹气道:“中尉大人莫要太过担心,行乾不会出事的。”
“唉……”杨复恭深深叹息一声。
杜让能苦笑道:“没想到朱温会用洛阳百姓阻拦运粮民夫,这次可是麻烦了啊!”
杨复恭咬牙切齿道:“彻底激怒行乾,哼!看样子朱温是不想要洛阳了!”
杜让能心中一惊,看向同样担忧的裴贽,劝慰道:“朱温用洛阳百姓来逼迫行乾,想来是不想与行乾正面冲突的,估计是想要让行乾退一步……”
“哼!退一步?如何退?”杨复恭大怒。
“数万百姓被扣,朱温不拿出粮食,纵然最后放还这些百姓,仅仅这数万百姓空手而回,就会造成行乾彻底丧失民心,无法运回这些粮食,又要死上多少百姓?”
杨复恭怒吼不断,杜让能更加担心起来,愤怒的辽东军出兵河南,打乱了之前的计划,他不知道辽东军与宣武军谁才能获得最后胜利,这里是朱温老巢,朱温又挑起了洛阳百姓仇恨辽东军,很难说,辽东军会不会被活活拖死。
纵然最后获胜了,洛阳谁来占领?数万百姓若被朱温杀死,无法在关中立足的辽东军,会不会选择占了洛阳,不再帮助朝廷稳固关中局势,怎么办?
杜让能担忧,裴贽同样揪心。
两人不知该如何劝解,朱温这一手远比晋王李克用更狠,让李思钰再无后退可能。
数万人不断向前,在三个时辰后,即将天黑之时,杨复恭他们终于见到了李思钰。
一身污血的他静静坐在山坡上,杂乱的发丝上全是白色的冰霜,一个人静静盘膝在雪地中,方圆十丈内无人敢靠近。
“阿爹……阿爹……”
耳边隐隐约约的痛哭声,让他勉强抬头,嘎巴嘎巴声响,像是多年未维修的陈旧机器,转动着头颅,眼前尽是血色,血色的大地上,一个冲天小辫的女娃,一步一滑,跌跌撞撞,血色世界中唯一异色。
李思钰笑了,身体却缓缓歪倒。
“世界真是平静啊……”
……
“阿爹,阿爹……您别吓阿蛮……呜呜……阿爹……呜呜……”
李思钰躺在雪地中,再无声响,阿蛮大哭,抱着李思钰大哭,像是失了母兽的幼崽。
……
“唉……”
杨复恭看着卧榻上躺着的儿子,连连唉声叹气,阿蛮更是泪眼模糊。
“阿翁,阿爹没事吧?阿蛮不能没有阿爹的……呜呜……”
杨复恭伸手揉了揉低头啜泣的阿蛮,叹气一声。
“放心吧,你阿爹只是有些累了,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阿蛮以后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再不胡闹了。”阿蛮抬头,眼眉上泪光莹莹。
“阿爹,你醒醒啊!”
杨复恭忙上前阻止,苦笑道:“你这丫头,你阿爹累了,要好好休息,你这样摇晃,岂能让你阿爹好好休息?”
“行了,咱们爷俩出去吧,让你阿爹好好休息。”
阿蛮摇了摇头,默默脱去鞋袜,跳上床铺,抱着毫无知觉的李思钰,把脑袋摆在李思钰胸前。
杨复恭看着这一切,张了张嘴,想要阻止,终究什么都未说出,最终默默掀帘离去。
刚走出帐篷,就见到外面围满了辽东军将。
“老帅,大帅没事吧?”突突推开蒙哥翰,急声问道。
看向所有人脸上尽是担忧,杨复恭笑了笑,说道:“放心吧,行乾只是累了,休息一下即可。”
“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明日还要前往洛阳呢。”
说着,杨复恭就开始赶人了,众将见到他这般,也只能一一离去,最后只剩下突突和蒙哥翰。
“老帅,您不会诓骗我等吧?大帅真的无碍?”突突再次开口。
杨复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让突突和蒙哥翰更加担心。
杨复恭叹气道:“咱家也不知行乾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异状,只是觉得这些日,行乾像是竭力压制心中暴戾、杀意。”
杨复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大帐,默默走向自己帐篷,突突和蒙哥翰跟在其后。
“这两年来,行乾就未好好休息过,一场接着一场厮杀,每次都很凶险,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心中积压了太多戾气,他人可杀人发泄心中戾气,行乾不行……”
杨复恭摇了摇头,叹气道:“前次在阴地关就爆发了一次,如今是第二次,说不好会不会第三次,行乾……需要休息。”
突突与蒙哥翰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不知……老帅可否劝大帅回潼关?”蒙哥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杨复恭苦笑一声,默默行走在雪地中。
突突心下叹息,他们都知道李思钰是什么脾性,此时让他回潼关,那简直就是比捅天还难。
“唉……夫人若在这就好了。”蒙哥翰摇头苦笑。
三人默默行走在雪地中,眼前未知让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