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灵与笑痴均不知张三丰这到底卖得什么关子,也不见其说明原因,只是迅速调动弟子撤退。可二人却见武当诸弟子对张三丰之命听之既从,而宋远桥似乎也听出了那曲子的来历,调动弟子之时神情紧张之极,远非之前那般镇定坦然。
“这到底是什么曲子?怎么连张真人也吓着了?”上官灵小声嘀咕着随众人退去,忽然边上人影晃动,一只大手在她腋下微微一托,速度陡然快到了连上官灵自己也睁不开眼睛的地步。
“小丫头,这万关匙之曲乃是数百年前五胡乱华之时一胡人高手所创,当时武林曾有过一人出而万山灭的故事。那故事的主角便是那胡人,他一人双御箫笛,不动一掌一足却打遍武林无一敌手,创造过以一敌万而胜的奇迹。”原来托了上官灵一把的正是张三丰,可上官灵却被他这番话说得一头雾水,正想发问,忽然一声闷极的动静自地底传出,大地也随之开始晃动。
广场正中一块一丈见方的巨大青石板突然整个飞起,地面随即开裂,直如撕纸裂帛般被轻易毁坏,那声响可是货真价实的山崩地裂。管它是巨石硬土,都随着地下沉闷不绝的轰隆之声离地面越来越近,巨大的广场中遍布恐怖的裂口,碎石渣土从中喷溅而起足有七、八丈的高度。
武当诸侠已各自执剑缀后,以太极剑法缷力要诀将飞溅过来的石块一一弹开,偶有巨石出现,便由张三丰等功力高深者出手应付。
第一声爆炸的巨响穿透了地面,火中透白的猛烈火光如同被关押了万年的凶兽终于得见天日,竞相咆哮着挤出地面,然后掀起一切可以击碎吹飞的东西,烧焦一切可以触碰缠绕的物体。
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密集的爆炸声终于将整个广场都掀了起来。
“嘿,拿我武当山当烟花放么?真亏天阴教这般狠绝的手段!”张三丰看着面目全非的广场,却无丝毫心疼又或可惜的模样,只是转头对宋远桥说道,“远桥,你与一众师弟和武当弟子一道送上官少主与笑痴道长下山。”
“师父,那你老人家……”宋远桥话出一半便被打断。
张三丰哈哈笑着打断宋远桥的话截声道:“远桥,为师活了多少岁了?什么阵仗没见过?别说是二人合奏个‘万关匙’,便是那胡人复生亲自前来,张君宝却也是不惧。不要多说,快快下下便了。”
“张真人,只怕你们一个人也不能下山。”爆炸已毕,羌笛的声音也从无数烟尘中直透过来,中气略显不足自是因为内伤未瘉,可这般传音穿尘却也展示了其深厚的功底。
张三丰闻言应道:“你天阴教视人命如草芥,我武当派可不敢苟同。眼下你毁我真武广场,我武当派难道还要坐以待毙?羌丫头,咱们能不能别睁眼说瞎话成不?”
“羌笛知道张真人学究天人,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眼下我天阴教手上有正道六十七人,武当派此刻下山一人,我便杀一人。只不过算来武当这里足有三百多人,我手上这点正道中人还真不够杀的,这倒是羌笛考虑不周,要蚀本喽。”羌笛说完轻笑连连,哪有做了亏本生意之后的痛惜心疼?
“老妖婆,你说得大话,却不知那些正道中人在哪?可敢拉出一个半个让我们看看!?”上官灵眼珠一转便已把握了羌笛这话中疑点所在,当下扬声质问。
羌笛笑声不止,回应道:“上官少主心思果然缜密,不过我也不是傻子,张真人武功通玄,若是当真让他老人家看到我带人上来,难保不在此处的武当张四侠不会片刻之后便抄了我押运那些正道中人的队伍。”
“哼,我看你是拿不出人吧,莫不只是想诈我们!?”上官灵声音陡然扬起,其中质疑之意溢于言表。
张三丰微笑点头,显然上官灵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只是这位真武大帝顾虑实在太多,武当上下数千人的性命,实在不敢随便拿来赌斗。
韩千清清冽的声音响起:“先送个人头给你们验货!”话音响起的同时一团影子突然穿过烟尘落在众人身前,张三丰袍袖拂动间包裹在外的布片四下纷飞,露出了其中的人头。
“多情环?”笑痴第一个认出人头是谁,急忙走上两步仔细看了几个来回,最终点头道,“不错,就是多情环金炳三。”
张三丰闻言一怔:“延边金家的后人?”
笑痴点头道:“不错,金炳三祖上正是九环豹金炳江,张真人当是见过他的。”
“金家一脉单传,虽不以武功称雄,但一腔正义却是叫人佩服得紧。”张三丰说着目光挡过那颗人头,脸上露出不忍之意。
韩千清的声音适时响起,其中难掩得意之情:“张真人,眼下可是信了我天阴教了?若是张真人觉得三百换六十七大是值得,不如这便请下山吧。”
张三丰笑容早已消失不见,闻言上前数步,飘然站到一块被炸得高高翘起的山岩顶端,周身那奇异的气机世界瞬息间四散开来,原本弥漫难散的滚滚烟尘忽然如被无形巨手推送,从中一分为二,纷纷往两边山崖之下飞去。
“小丫头,你想怎样,直说便可。”张三丰双目如炬,瞪得韩千清连退三步,直躲在了叶寒雪身后这才又张口声。
“张真人,你若再这般欺负小辈,可别怪千清又要杀人壮胆了。”韩千清此刻表情不用看也知其得意所在,可偏偏不论是武当诸侠还是真武三丰却都不敢妄动,只因方才那人头来处正是天阴教阵法所在,并非山下运上,张三丰根本无从追查其藏人所在。
张三丰气势未敛,却不再目光逼人,只是进定步扩大了自己境界所覆面积,既而扬声说道:“有话快讲。”
“张真人果然爽快!我天阴教要求也不高,只要武当派从江湖除名,各位高手全数加入我天阴教中即可。当然,三才观监院若是愿意入我天阴圣教自也欢迎。只是什么上官世家的高人,咱们天阴教可是小庙难容大佛,敬谢不敏。”韩千清提到上官二字时,语间怒气依然清晰无比。
十六年前对于张家的围剿便是因为上官家的插手,最终导致未能确认张家后人的生死下落,虽然过了多年,于这一点上羌笛对上官家的恨意仍然难消。
张三丰眼皮一耷,两个呼吸之后便道:“若我武当派不同意呢?”
韩千清笑意愈浓,眼眸之中尽是妩媚之间,应声回道:“张真人当真说笑了,武当派不同意,我天阴教又能如何?不过是把这六十七人挨个拨皮放血,砍头碎脑,少亏些本罢了。”
羌笛一笑接口道:“何况就算张真人此刻想要下山,却不知能不能冲破山下那金龙八衍阵?能不能冲破六万元军的重重围困?”
张三丰凝目远望,此处并不能直视山脚,但他却知这羌笛话中就算只是半真半假,自己这三百人想要下山也已是万难之事。
叶寒雪看着张三丰表情变化,咯咯笑道:“张君宝,我叶寒雪武功是输给你了,但这些小辈智计却胜过了你,你服也不服?”
张三丰嘴边一翘,苦笑道:“天阴教这岂止只是一计,如此豪赌的手段少说也是谋划十年之事,武当这一阵确实输了。”
“这么说张真人是接受我们的提议了?”韩千清面色红润一片,兴奋之意全数写在了脸上,显然对于张三丰这等天人般的人物将要对自己称臣开心不已。
“接受什么?张真人不过是看你们这帮家伙戏演得辛苦,配合一下以表对小辈的关怀而已!”如霜如雪的男声忽然响贯这片已作废墟的广场,江满霜一袭雪白忽然从天而降,正落在张三丰身前三丈外一处略高的碎石堆上。那碎石堆被江满霜这星河坠地一落,生生矮了尺余,刚好比张三丰所在低了数寸。
“诡兵门江满霜见过张真人。”江满霜冲张三丰抱拳行了晚辈之礼,便即转身盯紧了羌笛字字说道:“羌护法,燕秋的账咱们还没算完,你逃得倒快,原来就是为了来此演戏么?”
“江堂主脚程倒是不慢。”羌笛巧笑容不变,心中却暗道不妙。江满霜既能过得那六万军阵,难保其余高手不会破阵而入,就算己方不虞武当派这许多人能够全数脱身,可万一放走了张三丰和武当七侠,不若给天阴教和元廷惹下了天大的麻烦,更无法动摇武当一脉的根基。
韩千清何尝未觉出江满霜出现之奇怪,只是并不知羌笛此番孤身先至完全是因为张云把天阴教的计策搅了个乌七八糟,更是一举劫去了本应用作人质的正道中人。她看了看羌笛,又看了看那白发如雪的江满霜,天阴少主的骄傲让她微微扬首,说道:“江堂主,天阴教与武当派商议,何时轮到诡兵门横插一手了?”
“武林正道,同气连枝,何来横插一手?”江满霜少有这般侃侃而谈,“正道同宗同流,皆为匡扶正义,彰天道之公平,摧世间之恶事。眼下天阴教少主率了这么一大班乌合之众跑来武当山上聒噪不说,还毁了这真武台,说不得诡兵门便要出手助武当向天阴教讨个公道。”
羌笛目光瞟向山下来路,嘴上却笑道:“江堂主说笑了,我天阴教哪有本事毁真武台?不过是武当派据山为王,作威作福久了自有天谴而已。我等不过令了圣教教主命令,前来此地顺天行事而已。说来我天阴教所为,不也正是诡兵门诸位奉行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