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左户,你没什么想告诉我的么?”
端木玉笑眯眯的样子却将杨邪的三魂七魄惊得四散飞逃,所剩无几。听到这一句问话,杨邪忽然鼓起所有的勇气叫道:“禀大人,小的确实没有谋反之心,全都是这些狗东西串通一气来坑害属下啊!还请阴使大人明鉴!”
端木玉依旧挂了一脸的微笑,看着杨邪那垂死挣扎的样子,忽然笑道:“咱们来验验,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他话音还在空气中未散,人已好似凭空消失,张云一愣,随即第一个反应过来,紧追着冲出去的端木玉向着后面杨邪住所而去。
唐洛嫣在张云经过自己身边的同时转身面向张云侧脸,趁其他人的视线都被挡死的当口在张云耳边以极轻的气声说道:“求你别恨我。”
似哀似泣,如诉如乞,那是张云从未在唐洛嫣口中听到过的语气,仿佛天塌地陷一般的深深自责溢于言表。可是,张云的身子并未停下,更无任何多余的动作,仍是一步跨了出去,仅仅是与唐洛嫣擦身而过而已。
唐洛嫣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中狠狠打了两转,总算耐住了没有掉落下来。她根本不关心眼前这人长成什么样子,因为心会告诉她什么是真实。满满的喜悦和巨大的愧疚此刻已然填满了唐洛然的心房,若非端木玉这大魔头还在,她真想什么也不顾地扑进他怀里,告诉他自己是多么想他,觉得多么对不起他,告诉他自己所做的一切一切……
唐洛嫣的思绪戛然而止,几乎在瞬间便已恢复了那与世无争的漠然神态。因为此刻张云正被端木玉揪住了领子拎在手里,这鬼魅似的怪物只是几个呼吸的工夫已经将后院翻了个遍。
端木玉脸色铁青,一双眼睛放着吃人的寒光。他随手将张云放在自己身边,扫了一眼杨邪,却并未停留,而是将目光直接投向了厅外的院中。
“江堂主大驾光临,端木玉有失远迎,还望海涵!”端木玉忽然抱拳拱手,冲着屋外那一片空地扬声说道。
众人随着端木玉突然开口,十几双眼睛都往屋外看去,可瞅得脖子都抻直了也没看到半个人影。就在众人不知所然地要转回头时,一个白发白衣,人如雪,颜如玉的男子出现在门口,如同直接撕裂了空间,从中漫步而出。
来人正是诡兵门兵堂堂主,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美男子江满霜。他缓步进了厅中,目光直接越过了眼前众人,落在端木玉脸上。
江满霜看着端木玉那副要吃人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似是有些抱歉地说道:“阴使这脸色看来不怎么妥当,江某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端木玉脸上一僵,随即变脸笑道:“哪里话,江堂主光临,蓬荜生辉!端木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不妥?万望江堂主留步,也让在下一尽地主之宜。”端木玉说话间倏忽进退足足三十次,在这青石地上踩出了四个深约三寸,完整无缺的足印,最近一个离江满霜身前刚好两尺三寸又一分七毫,比尺子量得还要精准。
江满霜身不动,发未飘,依旧冰冰冷冷的样子。说实话,按张云的意思,自己这位舅爷爷明明长了一副男妒女爱的英俊样貌,却总是这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实在是让人看着就觉得恨不得能上去狠狠揍他一顿,只不过天底下好像没人有这种本事罢了。
江满霜上下打量了一下端木玉,忽然又扫了一眼他身后默不作声的唐洛嫣,这才启唇说道:“端木阴使若是状态上佳,你我以武切磋倒也无不可。不过眼下阴使火毒内攻,我看你还是不要强撑为好,不然一个失手,江某人只怕会不小心要了阴使的性命,到时候天阴教这点可怜的面子就要折干净了。”
张云脸色猛地涨红,差一丁点儿就要笑出声来,心里大拇指竖得老高,大赞自己这位舅爷爷实在是出口伤人的绝顶高手。这话哪是伤人啊,根本就是直接在端木玉那高傲之极的心头上狠狠捅了两刀,跟着啐了口浓痰外加狠狠碾了几脚。
天阴教众人却不像张云这假教众那般幸灾乐祸,一个个听了这话都是脸色刷白,活跟刚抹好的白墙似的。
端木玉脖子微微往唐洛嫣的转了转,如同木偶一般生硬,转过一半又复转回,脸上忽白忽红,似是在做着什么激烈的斗争。
空气中静得针落可闻,直到端木玉面色如常,再次开口才又有了动静。
“江堂主说得不错,我端木玉眼下确不是你那星河坠地的对手。不过有些事即使在下手无缚鸡之力,也要向江堂主问个明白。”
张云心头突地一跳,他万万没料到这脾气乖张高傲的端木玉竟然在这种时候,在唐洛嫣面前服软认栽了!而且端木玉竟然还要跟江满霜当面对质那偷人之事。
天知道江满霜是为何出现在这里,若只是巧合,八成事情要遭!张云心头警铃大作,云天真气悄然在丹田之中运转起来,只等着江满霜与端木玉的话有半分对不上,便全力往江满霜所在冲过去。
江满霜余光看到了易容之后的张云,见他眼神一抖,心中暗暗微笑,知道自己这个一共没见过几面的孙外甥八成以为自己的到来只是巧合。
说来这次的事确实一半应算是巧合吧?江满霜心中想着,嘴上则说道:“天阴教扣了我那宝贝徒弟的家人,人虽然救出去了,可我这做师父的如果不替徒弟出头找回些面子,以后只怕很难在江湖上立足啊。”冰山美男这几句话说得接足了地气,分明就是一副替徒弟出头的好师父模样,同时也替张云圆过了谎言,更加告诉了他自己完全就是来帮忙的。
张云听得喜上心头,心里面来回盘算着到底是谁这么聪明替自己解决了一大难题,稍带手瞟了一眼杨邪杨左户,发觉这位左户此时那才真叫是面如死灰,形似枯槁。可惜张云是一点儿也不会在乎这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无辜鲜血的天阴教徒下场如何,对他而言天阴教里狗咬狗才是喜闻乐见的事情。
端木玉从江满霜嘴里听到了自己既想听到又不想听到的结果,这一来坐实了杨邪叛教结党的事实,可如此一来说不得随着羌笛先行的那数万人马中就有那一支与这杨邪勾结了的叛军。
这帮狗鞑子,教主每年给元廷带来数近千万两白银的红利,到头来竟然还有人胆敢与我教中叛徒勾结!什么三百万,分明就是整整五百万贯宝钞,超过了天阴教一年里贡给元廷的半数!这杨邪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难道是诡兵门?不对!江满霜眼高于顶,天底下他瞧得上的人实在不多,又怎么会屈尊降贵跟杨邪这提不上台面的烂泥合作。
端木玉这边脑袋瓜子里思绪万千,江满霜倒是好像不太想继续等下去,开口将阴使拉回了现实。
“除去徒弟的面子问题,江满霜倒还有一事相求。”
端木玉听得一愣,心中啐了一声,脸上冷笑道:“堂堂江满霜江大堂主,还需要向我求事?”
江满霜仿佛没听见端木玉的话,一抬手,直指着唐洛嫣说道:“这女孩,我要带走。”
端木玉额头青筋暴起,正待发作。忽然门外一声长笑传来,随即便听得有人笑道:“热闹热闹,今天当真热闹得紧!江兄不知还记得区区否?”长笑声罢,一个瘦小却挺拔的老头堵在了厅口,手里拿着个纯金打造的烟斗,正用力地咂吧着嘴,看来抽得正是痛快。
“阴阳齐聚,这荆州城果然是非不少。”江满霜看了看门口老头,又扫了一眼厅中同样惊讶的端木玉,只是在目光路过张云时不着痕迹地一动,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了这鬼精灵的孙外甥。不知道为什么,江满霜总是相信这小子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而绝不仅仅是因为张云是自己的亲人。
“小玉,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说倒天阴教阳使,自然正是鬼屠单瑞。他原本是向江满霜说话,却一眼看到了端木玉那一副满头白布的惨样,惊讶让他立刻把满霜扔在了一边,专心打量起端木玉来。
端木玉被这亦师亦父的单瑞一句话问了个大红脸。他又怎么好说自己中了人家一个小小云天叛徒设计的机巧袭击才闹成了这副德性?端木玉目光晃了两晃,还是没敢跟单瑞对上,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连端木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单瑞看着端木玉那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怂样,只觉得那气是不打一处来,一腔子的血直窜脑仁儿,转头指着江满霜就问道:“我说老江,你比我徒弟厉害,我认了。他才几岁,你都活成精的人我不跟你计较,可你这摆明了破他相可就不对了吧?说你一句以大欺小不过分吧!?”
江满霜听完了单瑞的话,原本平淡的脸上居然显出了一丝的笑意。他轻轻掠开耳边银丝,微笑道:“我本以为自己是只护雏的老鸟,哪知道见识了单兄,才知道什么叫护犊。”
单瑞收起了那根指着江满霜的干枯手指,冷笑道:“护犊?哼哼,江堂主,我可没伤你徒弟吧?你倒说起我来了。”
江满霜不再说话,又恢复了冰山的作派,手拢入袖,迈步直往唐洛嫣走去,似乎根本没听到单瑞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