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左户,你面子不小啊!出了这等大事居然只是差人去报?你自己怎么不提了你项上那颗狗头过来领罪!?”端木玉人未到声先至,随即一阵清风吹过,杨邪这一步才抬起来,端木玉人已站在他身前,随行的还有个天仙似的姑娘。
杨邪可知道这端木玉出了名的下手狠毒,从来不分教内教外,但凡触了他霉头的没一个能得好死。听到这话他急忙带头跪倒在地,恭声说道:“阴使大人驾到,小人有失远迎,实在罪过,还望阴使大人多多见谅!”
端木玉嘴角一撇,嗤了一声骂道:“狗东西,你少跟我背这些套话,你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你自己明白!别的都不必说了,把这南宫家人丢失的前因后果统统说来,不得有半分遗漏!”端木玉说完一拉唐洛嫣的手,二人大步往厅中走去。
唐洛嫣经过易了容的张云身边时微感异样,似乎这杨左户的跟班见了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而且这人的身形看来似曾相识。张云发觉了唐洛嫣目光扫过自己,心头一紧的同时急忙强压内心激愤之意,将脑袋低得贴在了地上。好在端木玉拉着唐洛嫣走得不慢,后者只是微一怀疑,却无机会验证什么,最终也只得作罢。
杨邪等人虽然跟着端木玉进了大厅,却还是不敢乱动,只是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等到另有手下人给端木玉奉了茶水,这才说道:“阴使大人明鉴,前日狂风暴雪,有数名诡兵门高手摸到了客栈中,悄无声息地制住了看车的五名手下,又杀了我六个暗哨兄弟,将那南宫家众人全数劫了去。我安排了一刻一轮的换岗,却还是被那些诡兵门人逃出城去,属下看管囚犯不利,还望阴使大人给小人一个机会!”
“机会?”端木玉森寒的目光从跪在地上的众人脑顶上扫过去,忽然冷笑一声,说道:“诡兵门来得是谁?难道是江柳唐单都来得齐了?还是四杀五剐十八箭来了?你们百多号人,居然给人家杀了六个暗哨却一声报警也没发出!?说!看囚的到底有几人!?”
见端木玉动了真怒,杨邪身子微微一颤,可他心里却又安稳了许多,因为自己这新收跟班的预言十之八九都在这位阴使大人身上应验了。杨邪将头埋得更低以示诚恳,这才回应道:“看管囚车的是许德维、步广义、邢彬、虞可四个队长和他们的手下,每刻一队轮换看守。”
端木玉微微点头,前晚那等暴风雪,能安排每次十五人看守确实已是天阴教教规之下最严密的手段。他看了看杨邪,打断他的话头说道:“起来说话,别跟个虫子似地佝在地上!”
杨邪这一听可是喜出望外,心下对于张云的办法又多信了几分。他急忙起身道:“多谢阴使大人。被敌人所制的是许德维的手下,据其手下所言,当时一名周身雪白一片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在那般暴雪之中那男子居然身周三尺之内片雪不沾,一双白靴上连个雪印子也没有。兄弟们都说只看到那白发男子比女人还漂亮的脸一晃,跟着就人事不知了。”
端木玉双眼突然一张,左手“砰”地一声拍在旁边梨花木的桌子上面,那桌面在这一拍之下似乎比纸还不如,喀啦啦一阵连响之后便成了一地的碎木渣子。
杨邪被端木玉这突然的变化吓得一抖,急忙又要跪下,却听端木玉吼道:“跪什么跪,你那膝盖长来就是往地上跪的么!?”端木玉怒气冲冲地吼了这一句,才算多少泄了点火气,放轻了些声音继续道,“前夜来的那人不是你们能够对付的,而且那人与南宫家渊源极深,若说这世上还有哪门哪派的敢在这种时候来挑咱们天阴教的场子,大概也只有诡兵门的人了。”
杨邪心中偷笑,嘴上却疑惑道:“不知阴使大人所说何人?死的那六个兄弟全身筋骨粉碎,我等见到尸体时不过隔了不到一刻的工夫,尸体却已经成了一摊烂泥,不过两个时辰全都成了浓水。”
端木玉听完腾地站起身来,在大厅中走来走去,口中喃喃有声。杨邪等人听不出他在嘀咕些什么,张云却听得一清二楚。当然,张云虽然听得清楚,脸上却仍然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低头耷眼地站在杨邪身后,连眼皮也不敢抬,因为他又已经感觉到那两道视线正从唐洛嫣的方向悄悄往自己身上扫来。
端木玉步子突然一停,说道:“不对,若是那白发鬼来了,剩下三个妖怪只怕也都不远!如今我天阴教横扫天下也没几个能与咱们抗衡的门派,而这诡兵门正是其中最麻烦的一支。”
端木玉说着看了杨邪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继而续道:“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用瞒你们什么。那晚来人恐怕正是诡兵门兵堂堂主江满霜。既是他来,才会有三尺星河界,万物不沾身的境界。你们丢了囚徒也不算丢人,若非他救人心切,而我又安排将那些正道中人关在了军营之中,只怕你们一个都别想从星河坠地的神威之下活命。”
杨邪听得冷汗嗖嗖直冒,当然,这冷汗是他用内力逼出来装样子的而已。
只听端木玉说道:“囚徒被劫之事就到这里,你们也不用领罪,我有新的任务指派给你们。”
杨邪心中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暗暗感激张云的同时上前一步拱手道:“全凭阴使大人指示。”
端木玉走到厅口,看着长空中缓缓飘动的云朵,转而咬牙说道:“你们立刻去调遣此地天阴教明暗中人,给我搅他个天翻地覆,总之不得让荆州有一刻安宁。”
端木玉悠悠呼出一口气,心中暗道:只要能让那江满霜为荆州之事挂念半分,凭羌笛那婆娘的本事,要抢在诡兵门之前赶去武当山定然不成问题!眼下我却是要赶紧带些手下赶去与她汇合,也好防备诡兵门那神出鬼没的手段。
“杨左户。”端木玉忽然叫住了正要退出厅去的杨邪,这声叫得原本已然放松了神情的杨邪面皮一绷,抬了不到一半的嘴角又塌了下去。
端木玉把杨邪的表情看在眼里,呸了一声骂道:“蠢东西,成天就知道担惊受怕!我已经答应了不做追究,你还怕个什么劲儿!?还不给我滚过来!”
杨邪被骂得打了个哆嗦,回头冲张云打了个眼色,后者微一迟疑却还是点了点头,随着杨邪二人又回了厅中,恭恭敬敬地站在端木玉身前一丈开外。
端木玉看着杨邪那股子战战兢兢胆小怕事的德性气就不打一处来,若不是想到他的布置总算是按照天阴教教规做了完全,来得又是江满霜那怪物,端木玉倒真想把眼前这人扯成一地肉片拿去喂狗。
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端木玉这才开口道:“杨左户,把你手下最得力的人手给我派十队,一个时辰之后荆州城东门集合,备快马一百五十匹,盘缠、干粮、衣物都给我备齐了,随我去追羌笛羌护法的大队人马。”
杨邪听得一愣,他原本以为是羌笛不愿因为自己是她嫡系手下而担了干系,这才让端木玉前来兴师问罪,哪知原来是自己的上司另有要务已然提前启程。到了这时,杨邪那颗始终悬在半空的心才总算是真正落在了地上,他抱手一拱,应声道:“小人这就去点齐了人马供阴使大人调遣。”
端木玉点点头,正待挥手让杨邪退下,忽然身后唐洛嫣上前两步,轻轻在他耳边咬耳说了几句话。唐洛嫣这几句话都是气声发出,口型动作极小。杨邪与张云二人俱都低着个脑袋不敢乱看,因此杨邪那是什么也没听见,而张云也只是隐约听到了羌笛先行押着正道中人离开,心里不禁一阵喜出望外。
张云的计划被羌笛突如其来的离开打乱,原本准备着花上两天工夫将百年醉送进军营和天阴教中,多少也能瘫痪对手八成以上的人员,到时候不必自己动手,天阴教剩余的人员自然也要尽快转移那些被关的正道人士以防不测,只要他们一离开元人军营,没了这朝廷的掩护,很多事都会变得好办。
眼下既然有了变故,那就如端木玉所愿,让这荆州城乱起来吧。张云心中想到端木玉可能会有的慌乱神情,不禁一阵痛快。想到这里,张云忽然脚步一停,在杨邪一只脚已然跨出了门槛时突然回身向着端木玉跪倒在地。
这一下不仅杨邪愣在了原地,连端木玉也是不明白这小小一个随从能有什么话跟自己说。
端木玉正自迟疑,已然回过神来的杨邪忽然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竟然觉得此刻正跪在地上的张云这小小一个新入教的新人,似乎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杨邪一个箭步窜到了张云身边,而此时端木玉身后的唐洛嫣刚好又用那极轻的气声在端木玉耳边说了些话。
“小子,阴使大人已派了任务,还不随我下去!?”杨邪伸手时已是擒拿手法,意在一招拿了张云后颈要穴,以防他说出什么对自己大不利的话来。
可惜杨邪虽然想得不错,却忘了在这厅中有一位他再苦练一百年也是望尘莫及的大高手。端木玉身子都没动,只是目光忽然一抬,正落在杨邪那只伸了大半的手上面。仅仅是两道目光而已,杨邪却觉得自己半寸也难再进,因为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如果自己再进哪怕丝毫,结果都将凄惨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