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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原来这刑部安排的住所,因空闲许久未有人住,自然是透着一股淡淡腐朽气息,又因冬日,越发冷冽。
    云鬟本想先看看拿回来的案卷,见如此冷法儿,自坐不住。只好暂且放下,自去厨下要了些热水,回来盥漱完毕,才移了那灯到榻前,自己只脱了外头官服,便裹紧被子,暖和了会儿后,才又拿了案卷来看。
    虽是如此,不多会儿的功夫,手仍是有些冻僵了,忙又呵一呵,如此慢慢地看了两份案卷,忽地听到外头敲门之声。
    云鬟一怔,未及问询,外头人道:“谢推府可还未睡?有东西送来。”
    云鬟忙把案卷放下,披衣下地,又低头仔细查看整理了一番,觉着无碍,才去开门。
    第267章
    门开时,却是一名刑部的侍从,手中竟提着个炭炉,旁边跟着一人,怀中抱着一物,又提着个双层食盒。
    云鬟正欲询问,那人笑道:“天儿冷,给推府放在房里的。”
    当下便入内,将各样极快地安排妥当,才告退去了。
    这两人去后,云鬟上前,那炭炉倒也罢了,桌上那圆圆地用帕子包着的东西,打开看时,却是个铜手炉,触手生温。
    云鬟不觉有些惊喜,握了片刻,复去看那食盒,却见最上面一层竟是些甜梨脆枣,下面一格却放着碟桂花茯苓糕,一壶热茶。
    云鬟握着手炉,望着这些东西,心中越发惊喜交加,因想:“这是谁安排的?总不会是刑部自有的,若如此,早便送来了,如何会这样晚?难道是巽风?还是……”
    思量了会儿,便将此事抛下,抱了手炉,复又上榻查看案宗。
    话说这夜,白樘亦在部内。正也在参详这联尸案件。
    白日他因想到京内谁养过这紫蛱蝶后,便带了巽风出门,却竟是往静王府而去。
    此刻静王赵穆却并不在府中,只因听说寒同寺的早梅开了,便去赏梅未归。
    白樘心中记挂,便顺势前往寒同寺,果然见静王的侍卫们于寺外列卫。
    因众人知道白樘跟静王来往亲密,便入内相报,顷刻竟请了白樘入内。
    白樘进门之时,却见静王一个人在小桌旁坐着,桌子上却有两杯茶,只不见他人。
    行礼过后,静王笑道:“你哪一次找我,都必然是为了公事,横竖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今儿特特追来,又是为什么?”
    白樘看了一眼内室,见静王恍若无事人般,才道:“只因下官在追查一种帝王紫蛱蝶的出处,听说京城内,恒王世子曾养过这些私宠,所以就想请王爷出面,问一问是否有此中紫蝶,又可曾流落他人之手?”
    静王点头笑道:“方才我忘了说,你不仅每次来寻我都是为了公事,且还是极为棘手的公事呢。你明明知道我跟恒王爷也有些不大相对,却偏来难为人。”
    白樘道:“王爷可愿意相助?”
    静王道:“那你且告诉我,是为了哪个案子?”
    白樘也并不瞒着,就把死了三条人命的事儿同静王说了。
    静王诧异道:“原来这三人果然有牵连?我还当是巧合呢。竟又是这等诡奇,怪不得你要亲自寻来。”
    沉吟片刻,便痛快说道:“也罢,想来这个也非我出头不可。”
    事不宜迟,静王即刻起驾,便出了寒同寺,白樘道:“如此劳烦王爷了,下官便回刑部等候佳音。”
    静王道:“佳音就未必,可知恒王跟世子两个,性情都有些古怪,倘若知道我是为你去探听消息的,只怕不会容我好过。”话虽如此,仍是一笑而去。
    两人由此分别,静王径直来至恒王府,一打听,恒王爷竟去了太子府,幸而世子赵涛在府内。
    静王便去寻他,赵涛虽有些顽劣,但面对静王,倒也很有恭敬之心,忙行礼迎了。
    两人坐定,静王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话,因说起近来有什么好吃食,有什么好耍的……倒有些合了赵涛的脾胃。
    静王因说道:“涛儿近来因何竟不大去我那里?是在忙什么?”
    赵涛道:“也并没忙什么,只前些日子父王命我读什么书,因此才没大往外跑。”
    其实赵涛跟静王隔着一层,却也有薛君生的原因在内,毕竟昔日他曾针对薛君生,却从赵黼那里吃了个大大地苦头,从此本想找个机会再摆弄这戏子,谁知又给静王收做身边儿人。
    赵涛因自忖若是前往静王府,时不时也会遇见,脸上却过不去,所以有心避忌。
    静王笑道:“原来你是在用功,那我先前说的,岂不是都成了坏话,若让二哥知道了,别以为我故意引逗你玩耍。”
    赵涛笑道:“我也正闷得紧,盼着四叔跟我说些话呢。”
    两人便又吃了会儿茶,静王道:“是了,先前我影影绰绰听说你有一个密房,里头栽种些奇花异草,冬日也能开放?现在可还有么?”
    赵涛问道:“四叔听谁说的?”
    静王道:“自然是你自个儿说的,前年你在我府里吃醉了酒,还说要带我看呢。我因也忘了,刚才想起来。”
    赵涛果然也忘了此事,便笑说:“我醉得必然不轻,竟也忘了跟四叔说了此事……只因我父亲叮嘱,不叫我往外张扬,四叔也知道,皇爷爷不喜奢靡之举,这些事传到他耳朵中,只怕又要骂人胡作非为等的话了。”
    静王笑道:“可知我生性也是爱玩,所以圣上向来也有些不大喜我?幸而我偶然还做几件正经事,所以才不肯骂我了。你以后也抽空做两件让圣上刮目相看的事儿,自然也会对你另眼相看。”
    赵涛闻听,面上才有几分喜色,静王又道:“你的那房子果然还有?不知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
    赵涛跟静王说的投气儿,趁兴便允了,当下起身领着静王往外而行。
    不多时来至花园里,便去东南角那一排三间的房子前,自有看守之人迎了,将门打开一道锁,赵涛自有取了身上钥匙,开了另一道,可见防守严密。
    赵涛对静王道:“四叔可记得,今儿见过的,别对外张扬。”
    静王道:“难道我是嘴快之人么?放心就是了。”
    入到里间儿,静王抬头一看,却见眼前竟是一片垂地的帐幕,竟看不清里头的东西,正莫名诧异,赵涛掀开那厚厚地帘子,请静王入内,这一进去,便是迥然天地。
    头顶的屋梁竟是开着的,却仿佛是用了些水晶石构架而起,因此光线竟是极充足的,又因为周围帐幔重重,贴地低垂,是以里头竟也极暖。
    而面前郁郁葱葱,果然有好些奇花异草,隐隐又听嗡嗡声响,竟宛若步入春日。
    赵涛有些得意,便对静王道:“这个可是我用了三年时间才造成的暖房,顶上都是水晶薄片,又透光,又隔暖,这些花草才能长成。”
    静王不由心悦诚服,对赵涛道:“涛儿,你这番心思也算是奇巧无比了。纵然是圣上见了,只怕也只有嘉许,不会责怪你的。”
    赵涛见他竟如此夸奖,更加喜欢了,一路引着静王往内,又叫他去看那蜂房,静王笑道:“极高明!有些花儿自然需要这些蜜蜂前去传粉。难得难得!”
    赵涛揣着手,得意洋洋,静王忽地又道:“只有一件缺憾,这儿有花有草,又有了蜜蜂,如果再有些蝴蝶翩翩飞舞,那就越发巧夺天工了。”
    赵涛听了,笑道:“这有何难。”便又引着静王往内,到了最后一间房。
    此刻,却嗅到些不大好的味道,虽不浓烈,却也有些难闻。
    静王正疑惑,赵涛踟蹰道:“不过我的蝴蝶,不是寻常蝴蝶,我先同四叔说好了,四叔可别怕才是。”
    静王道:“蝴蝶么,又有什么可怕的?”
    赵涛神神秘秘笑了笑,果然掀开帘子,却见前方又是个一人高的水晶柜子,里头果然有些紫色之物,翩翩闪烁,隔着水晶有些如梦似幻,却的确是蝴蝶无疑!
    静王目瞪口呆,心中却想:“这个必然是老四说的那什么帝王蝶了。”故意问赵涛道:“这种蝴蝶,果然奇异!我那花园里每当夏日,也有好些蜂蝶,却从不曾见过此物,倒是什么品种?”
    赵涛道:“这个原本不是北地所有的,乃是滇南密林里独有之物,叫做帝王紫蛱蝶。”
    静王心里确认了,却笑道:“这个阿物儿,长的自然是极好,只是名字忒也霸道,如何叫这个名儿呢?”
    赵涛道:“四叔只管再细细看看。”
    静王被他示意,便凑到柜子前方,越靠近,那股异味越是浓烈,赵穆不由掩住口鼻,目光所至,却见柜子上头虽然有许多紫蛱蝶在飞,然而紫蛱蝶聚集最多的,却是在底下,仿佛在贴着什么东西……
    静王凑近了再看,隐约看清之时,忽地“啊”了声,猛地倒退回来。
    被他一声惊呼,里头的紫蛱蝶听了动静,纷纷振翅飞了起来,便越发露出底下那物件儿了。
    赵涛忙将他扶住,静王变了脸色,指着说道:“那是……那是什么?”
    此刻因紫蛱蝶都飞了起来,下面原本被蝴蝶覆盖住的东西显露出来,却见竟是有四肢的,隐约还能看清楚头颈身子等……只是已经腐了,看不出是什么獐、鹿、或者其他……
    静王惊魂动魄,张口结舌,赵涛道:“我原本告诉四叔,叫你不要怕的,却不想真的惊吓到你。这蝴蝶之所以名字霸道,便是因为它并不是吃花蜜而生,却是吃这腐肉才能存活。”
    静王勉强看了一眼,心中大为不受用,道:“原来竟是如此,我、我却看不得这个……”
    赵涛见他脸色大变,又惊又笑,却不敢笑出,忙扶着静王出来。
    静王道:“涛儿,这个可万万不能给你皇爷爷看见,不然就不只是骂你一顿了。”
    赵涛笑道:“我不活了才去跟皇爷爷说呢。”
    静王想到方才所见,又被暖房内的热气熏蒸,心里难过的很,一时只顾捂着口鼻,也无法吱声。
    两人一直出了暖房,静王深深呼吸了几口冷冽的空气,才觉好了些。因叹息了几声,说道:“这世间造物果然奇特,这蝴蝶原本是草虫,居然不吃素,反而食肉……”
    赵涛笑道:“我也是摸索了许久,才养活了的。”
    静王道:“想必这京内有如此能耐的,只有涛儿了。”
    赵涛不疑有他,便老实说道:“其实倒也未必,我最初养这东西,也是向人取过经的。”
    静王忙问道:“向谁取经的?”
    赵涛道:“是个南边儿来的药师,他是最擅长饲养这些虫豸奇巧等物。我所得也不过皮毛而已。”
    静王便又打听了那药师的名姓,住在何处,赵涛也都一一说知了。最后又道:“他前日还来过一趟,看了我养的紫蛱蝶,还夸我养的好呢。”
    此后,静王便将所得消息告诉了白樘,白樘忙带人前去赵涛所说的深巷,敲了半日门,不见应答,闯入之后,却见一名白发苍苍的枯瘦老者伏在地上,上前查看之时,身子僵硬,早已经死去多时了。
    好不容易寻到的线索,竟中途又断了。
    这一夜,白樘坐在桌前,看着摆在面前的三张诗笺,从左到右,原本是一道血划痕,然后是两道,最后三道……
    白樘皱眉看了半晌,忽然若有所思,脸色微变。
    忙提笔蘸墨,取了一张白纸来,依次写下三句: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白樘凝神端详片刻,却又分别在这三句诗的后面添上了这三个命案之中,当事人的名字。
    于是纸上便又变成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英梓锦
    一弦一柱思华年——林华
    庄生晓梦迷蝴蝶——徐晓
    白樘死死地盯着这三句诗,悬在掌心的墨笔往前,便又标了几处。
    他有些意外,不知道这到底是个巧合,还是他无意中发现了凶手使用这首诗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