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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小雅?”
    一直埋头的许连雅被吓了一跳,手中纸张掉落。
    叫她那人便要蹲下帮忙捡纸了,她连棉签也顾不上,飞快地把纸张捡起,对折有字那面。
    来人:“……”
    “……邹阿姨。”
    “怎么了,跑医院里来?你自己么?”
    邹芸庭是许连雅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她爸爸的同事之一。有回她阑尾炎手术,雷毅在外地,便是邹芸庭代来照顾她。
    许连雅尽量让折纸动作自然,说:“例行检查,每年一次的……”
    邹芸庭了然,“是该定时看看。”
    “邹阿姨你呢,怎么上这来了?”
    邹芸庭振了振手里文件袋,“上午休息在家,顺便帮同事来拿检查报告。”
    “这样啊……”
    想来她们等的都是相同的报告单,许连雅心感微妙。
    邹芸庭说:“你还有几项要检查?”
    “还有一个。”
    “一会还有事?”
    “没有。”
    邹芸庭说,“那太好了,一会你来我家吃饭吧,也好久没见你了,就我们俩。”
    许连雅想了想,说:“好啊。”
    “那我先回去买菜,你完事了直接来我家?”
    她笑,“可以啊。”
    “还记得我家在哪吧?”
    “……大概记得。”
    邹芸庭又报了一遍地址,许连雅说:“这回不会忘了。”
    “想吃什么菜,我去买。”
    许连雅快要招架不住她的热情,说:“都可以。”
    “那一会见。”
    许连雅望着她的背影,松了一口气,把单据重新展开。
    *
    邹芸庭家离医院只有十来分钟的步程,许连雅把车留在医院,走着过去。
    她在小区门口买了几串葡萄提上去。
    邹芸庭见到许连雅递过的袋子,叹:“哎,怎么还那么客气……”
    许连雅从和雷毅、邹芸庭碎片式的聊天中隐约猜到,这两居室是邹芸庭前夫留给她的。邹芸庭年轻时结过一次婚,一直没有小孩。听说前夫也是同一系统里的。
    “随便坐,我就不跟你客气了,”邹芸庭说着要回厨房,“还有两个菜,你等会。”
    许连雅说:“邹阿姨,你这是弄了多少个菜啊。”
    邹芸庭看到她也坐到沙发的最右边,不禁莞尔。
    “就三个,很快的。”
    许连雅瞥见茶几上的烟灰缸和半包软中华,趁邹芸庭不注意,凑近看了一眼,烟屁股的牌子和数量都与桌上那包缺的对上了。
    她又若无其事地靠回沙发。
    邹芸庭炒了三个快手菜,寻常家常菜的味道,许连雅很给面子地盛了满满一碗饭。
    垫了下肚子,许连雅斟酌地开口:“邹阿姨,你们那里……出去后又回来的病人多不多?”
    邹芸庭直接说:“你是说戒毒后又复吸回来的吧。”
    “……嗯。”
    “可不少,看人也看种类。”换是别人,邹芸庭也许不会多说,但因为是雷毅的女儿,她便少了一层顾忌,“要是出去后换个好的环境,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要是吸的是——”她左手比出四个手指,四号,海/洛因,“一辈子就差不多完了。这些东西复吸一次比上一次更难戒。毒瘾好除,心瘾难戒啊。”
    “哦……”许连雅机械地扒了几口饭。
    “那些没再回去的人,一般有什么共同点?”
    “共同点啊——”邹芸庭只当她求知欲旺盛,“很难说。我们一般只会对他们说,‘恭喜你成功远离毒品多久多久’,不会说‘恭喜你戒毒成功’。毕竟毒瘾和戒毒都是终身的事,没有这样的认识,回来是迟早的事。”
    又是一阵心惊肉跳,许连雅麻木地嚼着饭菜,点点头。
    “跟性格和习惯也有关系么?”
    邹芸庭终于嗅到不对劲,放慢了夹菜速度,说:“什么样的性格?”
    天天晨跑、除非下大雨的人算什么性格,许连雅说:“意志力挺强的吧。”
    “戒毒需要多方面的努力和配合,不是靠自己就能挺过去,相反很多人在一个人的时候最容易出事,所以才需要像我们这些强戒所和戒毒医院。”
    “……”
    话锋一转,邹芸庭试探着说:“小雅,是不是你有朋友遇到困难了?”
    许连雅一怔,从碗里抬起头,忙说:“没,没有。”她强笑,“我爸经常跟这类人接触,我平时也没机会跟他多聊,所以就问问。”
    邹芸庭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饭毕,邹芸庭要回去上班,许连雅也回到医院等结果。
    告别时,邹芸庭的眼神带着职业性的审判,许连雅有点发怵,怕被她看穿了。
    往医院的路上,许连雅有奇怪的预感,她会安然无恙。
    很难分辨这是因为自己可以感知身体状况,还是因为对那人的信任,而这种信任无疑被她感性地美化了。
    她终究还是喜欢过他的,好感难免在判断上蒙上一层纱。
    有医生从检查室里拿了一沓报告单出来,放到门外护士的桌子上。等结果的好几个人围了上去,衣着风格不一而足,判断不出职业,许连雅在里面并不显眼。
    她找到自己的抽出来,迅速扫了一眼,指标正常。
    又去拿了最后检查那项的,也不见有异。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许连雅把单子拿回去给医生看。
    医生眼神依旧清冷,“按照你的情况,高危过去一个多月——有六周了吧?”
    许连雅点头。
    “按理说已经过了窗口期,检查出来是阴性可以排除99.99%。”医生说,“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三个月后再复查一下。”
    许连雅略思忖,没有再问阻断药的事。
    检查结果尘埃落定,许连雅心头的螺丝却在松懈。
    终归是白纸黑字证明他的气话,而不是她自己的判断。信任荡然无存,感情就像失去助力的秋千,荡着荡着就歇了。
    许连雅掏出手机调出姜扬的号码,拇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按下。
    许连雅开车回店里,半路接到老顾客的电话,她家三岁的哈奇士吞食了一只直径三厘米的橡皮球,问许连雅该怎么办。
    许连雅建议她先拍x光,皮下注射催吐剂,如果还是不行只能开刀了。
    哈奇士主人更忧心了,忙说现在要带过去看。
    许连雅挂了电话,一脚油门下去往店里赶,什么江洋什么淋艾梅暂且抛诸脑后。
    许连雅忙到晚饭时间,哈士奇还是走到开刀手术这一步,这意味着今晚它需要留院观察,而许连雅得在医院过夜。
    夏玥下班前犹犹豫豫,想走却过意不去的样子。
    许连雅说:“这里只有一张床,你要留下来打地铺?”
    夏玥勉强笑笑,“雅姐,你晚上锁好门,有什么需要打我电话。”
    “我打110还快一些。”
    “……”
    “别担心,我在家也是一个人住,现在换个地方而已,没什么大事。”许连雅做了一个赶人的手势,“早点回去,明天准时来接替我就行。”
    夏玥瘪瘪嘴,出了门还小媳妇似的回眸一望,许连雅给了她背影,她才走掉。
    许连雅拉下卷帘门,落了锁,拎着那根棒球棍上二楼。行军床就铺在二楼小厅。她又观察了一遍哈士奇,一切正常才回到床边,调好闹铃关灯躺下。
    此时不过十一点,附近街上的夜宵摊人气正旺,人声嘈杂。窗帘不遮光,偶尔风动,影子如风吹竹林般晃动。
    许连雅望着灰褐色的天花板,睡意久久没有降临。
    *
    许连雅平安无事地度过几天,终于在白天闲出时间去推那座秋千。
    她拨下他的号码。
    开场白打了几遍腹稿,最后还是决定弃了。主动出击往往是自信或者亏欠较多那一方,抱着掌控全局的念想一往无前,直到最后梦幻泡泡破碎,被涩味的小水珠溅了眼睛,才清醒过来。
    那张真情牌还没打出,一条礼貌的女声一巴掌似的扇了过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清后再拨。”
    许连雅一脸懵然。
    许连雅还在店里二楼,她下楼用座机照着电话号码拨了一遍。
    提示依旧。
    许连雅愣怔片刻,抓过桌上的车钥匙。夏玥见她脱了白大褂下楼,那眼神似在问:雅姐,又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