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华新能够在上海滩混出点名堂,不仅才思敏捷文笔好,还在于聪明圆滑,左右逢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沈升云面前满口答应保马雨露一命,却暗藏心机,另有自己的小算盘。
作为汪伪铁杆嫡系,沈升云和殷华新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即使没有沈升云举荐,殷华新也会如愿以偿徬上日本人这座大靠山。强将手下无弱兵,他不能做光杆司令,手下得有助手,马雨露敢率队擅闯延安,勇气可嘉,是可塑之才,殷华新决定拉拢过来为自己所用。
因此当管教干事通知殷华新前往中央特委特工部时,他暗自窃喜:八路军终于找上门来了,只有他这把钥匙可以打开马雨露紧闭的心扉。
当初审讯殷华新的时候年永忠没在场,这次面对面,两人都悄悄打量对方。殷华新给年永忠第一印象是油头滑脑,尽管穿着囚服却整整齐齐,不见一丝褶皱;留着短发,依稀可见昔日风采,想必是上海最流行的“大分头”,每日都要涂抹发油,油光可鉴;胡须剃得干干净净,连半根杂毛都没有;皮肤白里透红,如果不是黄土高坡阳光暴晒,应该很白皙。
年永忠给殷华新第一印象是老谋深算,外表敦厚实诚,脸上始终挂着笑意,眼神里闪烁出犀利睿智的光芒。举止沉稳持重,不慌不忙,腿脚却十分利索;手掌和脚板都很粗大,大概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所致,假如凑近细看,不难发现手心老茧一层盖一层,像年老体衰的老黄牛。
审讯者与被审讯者对视片刻后年永忠问道:“殷先生不是上海本地人吧?老家在昆山?早年娶了个童养媳,比你大十二岁,是父母包办的婚姻,你不满意,逃婚到了上海。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殷华新哑然失笑,答道:“长官的功课做得蛮扎实嘛,既然什么都晓得,还问啥?” 年永忠也笑了,自我解嘲道:“殷先生你错了,我们不是铁扇公主肚子里的齐天大圣,不可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殷先生赐教。殷先生号称‘小李白’,想必文采斐然吧?”
这句貌似恭维的话把殷华新自尊心抬了起来,重新找回自信,刹那间变得容光焕发,仿佛回到上海文坛,又是那个下笔如有神的知名作家。
殷华新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讲了足有半个小时,意犹未尽,最后还补充一句:“不是殷某人夸耀,上海文化界如果没有我这种大牌作家撑面子,恐怕早垮台了!北平那些文化大咖独占北方半壁江山,南方全靠我们上海左联苦苦支撑,可惜我回不去了,文化界又少了一员干将!”
年永忠绷着脸不做声,心里对这个自诩为文化干将的人鄙视到极点。旁边做笔录的年轻干事憋不住,不停偷笑,年永忠瞥了他一眼,低声训斥道:“要笑出去笑,成何体统!”年轻干事受到责备,知道错了,赶紧收敛笑容。
殷华新放松戒备,谈话氛围轻松许多,年永忠旁敲侧击问道:“殷先生在上海风花雪月夜夜笙歌,还在英租界买了一栋小洋楼,收入应该挺丰厚吧?”“哪里哪里,长官过奖了!本人一介书生,靠写稿子赚取稿费度日,哪来的钱买洋楼?长官不要开玩笑了!”
“开玩笑吗?我可不敢拿殷先生开玩笑哦!请你看一看这些照片,上面是不是你和你的签名?” 年永忠示意年轻干事把一叠照片拿给殷华新过目。
殷华新接过照片,不看则已,这一看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这是一组偷拍的照片,当事人正是他和几个情妇在自家洋楼厮混的情景,门口、花园、客厅、厨房,应有尽有;更蹊跷的是,居然有一张是小洋楼房产证复印件图片,他的亲笔签名赫然在目。
这些照片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中共上海地下党早就注意到他,做了大量细致调查,证据确凿,想抵赖根本不可能。共产党谍报工作太厉害了,简直是无孔不入,他们还知道哪些情况?殷华新不敢多想,幸好手上没有血案,否则小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