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行医生涯让路贤才形成了固定的生活习惯:晚睡早起,喜欢熬夜看书,嗜好香烟和茶叶。每个行业从业者都有独特的生活习性,尤其外科医生,是脑力和体力双重劳动者,有这些嗜好不足为奇。
如今赋闲在家,加之家境窘迫,路贤才不得不减少开支,原来每天两包烟减为一包,由高档进口香烟换成国产低档香烟;原来每天半斤龙井减为二两茉莉花茶,昔日的留洋医学专家生活水平已经和三轮车夫差不多了。
莫小米由地道进入路家时路贤才正在书房看书,边抽烟边喝茶,香烟只剩烟屁股还舍不得扔掉,插在烟嘴上继续抽;茶叶也失去了本来颜色,变成白开水,还在当茶水喝。路贤才沉浸在知识海洋中,一本原版英文医学书籍翻得破旧不堪,照样看得津津有味。
路家除路贤才外都已安寝,整座房屋静悄悄,偶尔有一两只老鼠从地洞钻出来觅食,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莫小米爬出地道,小心翼翼摸索前行,走路踮起脚尖,尽量不发出声音,尽管这样还是被路贤才听到了。
医生职业练就一双锐眼和一副好耳,不亚于习武之人,莫小米刚走几步便转到他耳朵里。路贤才以为有梁上君子造访,不以为然,继续看书,类似情形发生过多次,路家一贫如洗,既无钱财也无金银,顶多掠去两件衣衫,不碍事。
有一回蟊贼空手而归,十分恼怒,留下纸条警告:如果不拿些大洋“孝敬”,谨防全家受害!路贤才一笑了之,第二天在大门口贴上告示:梁上君友明鉴,路某不善理财,家中确无多余钱财,唯几张闲嘴而已。友不必再来,来也没有收获,不如去别家尝试。特此相告,路贤才亲笔赠言。
莫小米不知道路家有这些故事,仍旧迈着猫步,向着亮灯的地方走去。路贤才听得真切,心里暗自叹气,觉得这蟊贼忒不懂事,县城老百姓对他的经济状况无人不知哪个不晓,只需稍加打听就可以得知,还用得着到家里来?
与房间还差几步路,路贤才便开口驱赶:“我说这位仁兄啊,你去问一下,路某是那种有家财万贯的人吗?日本人来之前稍好一些,倘若你那时候来说不定还有好烟好茶相赠,运气再好点或许可以带些大洋走,现在不行咯,除了两袖清风,别无它物。仁兄请便吧,不要惊扰了我的家人。”
莫小米听到这番话禁不住偷笑起来,这个“路一刀”真幽默,把他当梁上君子了。如果真像他所言,路家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疑的地步。
莫小米轻轻推开房门,走进书房,关好门后双手抱拳施礼道:“打扰路先生休息了,请多多包涵!”“哦,梁上君友还如此通晓礼节,不简单!有何指教?” 路贤才半开玩笑半带洗涮的对莫小米说道。
“路先生误会了,我不是道上朋友,这是我的证件,请过目。”莫小米走到路贤才面前,掏出军官证递过去。路贤才警惕地望了他一眼,接过证件翻阅,半天没作声。“你是国军?听你口音像四川人,莫非是川军?” 路贤才抬起头问道,莫小米点头认可。
“你们川军怎么会到上海来?国军参加会战的没有川军啊?” 路贤才一脸疑惑,“这个嘛,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以后有机会再解释吧!”莫小米担忧秦香兰安危,不愿过多涉及其它话题。
路贤才见莫小米心事重重的样子,多少明白一些,又问道:“你有病人急需医治?”“路先生好眼力!我那里的确有危重病人,需要立即实施开颅手术,不知路先生能否仗义相助?”莫小米回答。
莫小米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路贤才没有答话,手执英文书,在屋里来回走动。好不容易得到的片刻安宁多么难得,他不愿意就此放弃。然而,日寇一日不除国家一日没有和平,中国军人保家卫国流血牺牲,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伤亡而置若罔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