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说凌红尘的电话还能让张洪志产生几分猜测和畏惧的话，那么楚云的姿态在他看来就是纯粹的做作了。
    看着信息上登记的“自由职业”，再看看楚云普通至极的打扮，张洪志确信，这小子只能是一名无业游民。
    或许这个姓凌的女警察是他的哪个远房亲戚，才被他拉过来帮忙。
    就算这小子想找人，估计也就能找出什么满嘴跑火车的街头混混。
    张洪志正猜测着，楚云拿着电话开口了，“喂，赵书记吗？我是楚云，我想找你帮个忙…”
    然而楚云第一句话就令满头疑惑的张洪志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赵书记？哪个赵书记？
    貌似青山市只有市委书记姓赵，但绝对不可能跟这小子有来往，就算楚云误打误撞弄到政府部门电话，也应该是先打到秘书那里。
    如果是底下县区乡镇自己不认识的，拉出来也没用啊。
    更何况哪有用这种口吻跟市委书记说话的，直接开口就是请帮忙，戏演的也太假了，真当市委书记是自家邻居亲戚啊…
    张洪志更加确信了，这小子就是在拉大旗扯虎皮，跟着旁边姓凌的在一块吓唬自己，真要有人脉还用等到现在？早就把这件事办妥了。
    “切，赵书记，你咋不给国家主席打电话呢？”
    看到楚云开口就喊赵书记吓唬自己，站在办公柜台里面的李霞满脸嘲讽之色。
    她担心的同样是把电话打到纪检委的凌红尘，至于楚云，压根没往心里去。
    “打完了是吧？打完了就滚吧，去别处上牌去吧。”
    等了一会发现没什么异常动静，张洪志原本有些吊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示意俩人赶紧走人。
    “没听见吗？我们所长说了，你们的业务办不了，赶紧拿东西走人。”
    见状，站在张洪志前面的李霞也狐假虎威道，“切，还以为你们能打出个什么来呢，下一位。”
    随后另外一个急着办理业务的人员挤到了楚云面前。
    “哎，我就说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就算你是警察也管不到人家交管所啊。”
    “这年头你举报有啥用，还不是自己吃亏。”
    “这下这小伙惨了，住址单位都在上面登记着呢，人家要办你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就是就是…”
    …
    同样期待着凌红尘的举报能发挥出什么作用，然而发现并没有什么卵用后，原本等着看热闹的人们也都爆发出一阵议论。
    显然所有人都认为凌红尘刚才的做法除了更加激怒对方，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至于楚云所谓的“赵书记”，更是一个笑话，人们更担心的还是他会不会被这位所长找人挟私报复。
    “滚开。”
    楚云冷冷看着挤到自己面前的人，沉声说道。
    “你倒是找人啊，你找不到人自己又不办还不让我办啊。”
    那人扭过头皱着眉头，“人家都说了不给你…”
    然而不等他说完，只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样，竟是直接弹飞了出去，重重摔倒在数米外的墙边。
    始作俑者楚云则只不过是稍稍扭动了一下手腕。
    “嘭！”
    见状，张洪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你敢在办公场所打人，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抓你！”
    说着，张洪志也从兜里拿出手机，作势要报警。
    “嗡嗡嗡~”
    只是没等他把电话打出去，握在手掌里的手机就先震动了起来。
    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号码，张洪志先是一愣，然后又疑惑的抬起头看了看冷眼望着自己的楚云，不明白是巧合还是真的对方找人了。
    这会儿突然给自己打电话的，正是车管所直属上级，青山市交通管理局局长王春立。
    “王…王局？”
    顾不得多犹豫，张洪志连忙接通了电话，小心翼翼询问道。
    刚刚那副气势汹汹的架势瞬间消失不见。
    随身身为车管所分所所长，张洪志早就存有这位局长的电话，但却从未接打过，以他的级别很少和正局打电话，通常和负责分管具体项目的副局联络比较多一些。
    除非是到交管局开会，偶尔才会和这位王局长打个照面。
    “你是车管所第二分所所长张洪志？”
    电话那边一个低沉口音随即传来，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
    “是我是我。”
    顾不得旁人看待自己的眼神，张洪志连连笑着点头应道，仿佛这位局长就站在自己面前一般，“局长您找我什么事？”
    “我刚刚接到市委办公厅通知，说你们故意刁难办事群众，违规售卖天价号牌，这事是不是真的？”
    电话那边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任褒扬或是指责，仿佛只是在单纯询问。
    “这…这不是咱们系统内部自己定下的吗…”
    张洪志表面上笑呵呵，内心里却是逐渐变得惶恐不安，试图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王局，您不会是说那个姓楚的吧？我不知道他和您有关系啊，要不我这就把号牌的事赶快给处理了？”
    “内部会议？我怎么没参加过这样的内部会议？还有，我不知道什么姓不姓楚的。”
    那边王局长的声音更冷了几分，“我只知道市委意思很明确，你涉嫌严重违纪，现在就地免除交管二所所长职务，等待接受组织调查，马上会由一所冯副所长接替你的职务，剩下的，你自求多福吧。”
    “别啊，王局，我…您给我个机会，我认识到错误了，我这就改正…”
    听到自己当场被免职，张洪志原本满是恭维笑意的脸霎时变得惊慌失措，握着手机的右手也不由得颤抖起来，连连哭丧着脸求情道，“王局，这真的是意外啊…”
    要知道，自己打拼了多少年才混到这个层级，一旦失去，注定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一旦被免职，将瞬间从高高在上人脉宽广的所长，变成一无所有的无业游民，老少一大家子从此都要跟自己喝西北风…
    身处领导职位的张洪志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没用了，另外不妨给你透漏个信息，纪检委那边也接到了实名举报，已经派人去你那里，这会应该快到了，建议你配合组织调查，争取宽大处理。”
    说完，那边便挂断了电话，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别，别啊…”
    电话被挂断，满脸焦急的张洪志不甘心的又马上重播过去，回应他的则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显然那边已经将他的号码彻底拉黑。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好像有点不正常。”
    …
    看到张洪志原本红润的脸庞瞬间变成猪肝色，表情纠结沮丧，仿佛吞下数颗苦胆一般，围观等待着办理手续的人们也都好奇不已。
    “张所长，怎么了？”
    还在旁边不时对楚云冷嘲热讽的李霞，看到自己所长这副痛苦神色，连忙询问道，“要不我来报警抓走他们？”
    “报你妈个头啊报！”
    听到李霞还在针对楚云，知道自己摊上大麻烦的张洪志大骂一声，恨不能一脚踹死这个给自己惹了天大祸害的女员工。
    然后这位穿着背心裤衩的所长竟是直接从桌子上爬了过来，随即“噗通”一声，瘫痪似的跪在了地上，猛然抱着楚云双腿哭嚎道，“小兄弟，不，大哥，大哥我错了大哥！您别跟我计较，我猪狗不如！我该死！求您帮我说说情，我这就给您办！所有费用我包了！求您了！”
    “啪”“我不是人”“啪”“我该死”…
    一边说着，张洪志竟是挥舞起巴掌，在自己脸上左一下右一下狠狠的扇着，原本在酒精作用下变得通红的脸颊，随着巴掌印的增多，更像是抹上了一层红印。
    “哗~”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张大嘴吧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一幕，纷纷掏出手机偷拍着眼前的画面。
    车管所内其他员工也都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起身朝这边张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还是头一次见自家所长这般狼狈的公然在办公场合当众下跪求饶，因而看待楚云和凌红尘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忌惮，纷纷感慨着，幸好不是卡在自己这个环节…
    见到所长这一副跪地求饶的姿态，刚刚还在叫嚣的李霞也瞬间傻眼了。
    纵然没有楚云那逆天的听力，但她隐约也听到了诸如“免职”“自求多福”之类的词语，一时间同样变得有些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