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琛对赵炎的一番批判，基本建立在他自己脑补的基础上——“我妈常说”这四个字时不时的出现，在他嘴里竟然显得毫不违和。
    好在赵炎的电话再度打了过来，她拿起手机接通：“喂——嗯，好。”
    说着她便扭头望向咖啡馆另一侧的落地窗，从这里能看到商场外面的停车场，因为此时还是高峰期，许多准备离开商场的车正在排队等着交费，而视野中忽然有一辆黄色的跑车“滴”的按了下喇叭，随即晃了两下远光灯。林珊挂掉电话，直接对刘琛道：“我打的滴滴到了，回头再说吧。”
    竞速黄漆面的保时捷911在霓虹灯的映照下非常显眼，turbos还不是最常见的718卡曼，后者的丐版全下来六七十万就够，然而turbos款的911随便选装几样就接近三百万。赵炎的这辆，基本是能选装的都选上了，连轮毂中央的彩色保时捷标志都没落下。
    但凡懂车的人，都知道turbos款的911其实在赛道上和超跑的成绩在同一水平。咖啡馆内不少人忍不住拿手机开始拍照，有人更是感叹出声：“滴滴打车能打到911？嘿…”
    林珊不懂车，她此时只想远离刘琛，因此挂掉电话拎起包就走。
    刘琛如果刚才没说话，她或许还会礼貌的打个招呼，可听他又是贬低赵炎又是一番理所应当的巨婴言论，林珊现在真是连看都不想看他，推开咖啡厅的大门，她被冷风吹了个激灵。好在赵炎的保时捷就在十几米外，她快跑几步，来到车前时，却又有些怯场似的停住了脚步。
    赵炎把副驾驶玻璃按了下来：“上车吧，外面风大。”
    看到的确是赵炎，林珊莫名觉得有些紧张。毕竟眼前这车不是普通的奔驰宝马，她虽然搞不清楚保时捷各车系之间的价格区别，但也知道这车价值不菲——说起来，自己这辈子还没有坐过真正的豪车呢…
    她拉开车门，结果发现911车身太低，穿着裙子的她只能紧紧扶着裙边，花费不少工夫才算“躺”进了副驾驶舱。
    当车门关上后，排队离开的车流正好向前挪动，从咖啡馆追出来的刘琛只能眼看着911消失在了视野中。他冲出来都不忘拿着那杯玛奇朵，寒风吹得他本就油腻的头发四处飘动，可这位博士却脸上满是不服气——他愣了十几秒，随即伸手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等电话接通后，用方言道：“妈！我挑中对象了！”
    那边顿时左问右问，刘琛把今天吃饭的事一说，在寒风中吸了吸鼻涕：“我不管！我就看上她了！我就要她当我媳妇！”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刘琛脸色好看了一些，待挂掉电话后，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玛奇朵，狠狠的扔在地上——“给脸不要脸，等着老子以后收拾你！”
    飞溅的咖啡顿时让原本整洁的地面被沾污，刘琛感觉解气了不少，正打算离开，却被不远处的保洁员大爷叫住：“小伙子你什么意思？垃圾桶就在那儿，你往地上摔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我想扔就扔，怎么着吧！”
    刘琛见对方穿着橙色的保洁服，话语顿时硬气：“我不扔这些东西，你们哪儿有这种工作？还找我麻烦？你该感谢我懂么？”
    这话顿时把保洁大爷气的不轻，然而他只是个打工的，遇到这种人的确也不能怎么样——刘琛心情不好，一通火全撒在咖啡和保洁大爷身上，完事之后自己也有些心虚，扭头就快步溜了。保洁大爷没有办法，只能捡起地上被吹跑的饮料杯，在寒风中擦拭地面上的污渍…
    这一幕林珊和赵炎自然是没有看到，保时捷此时刚刚离开商场开上主路，但周末的三里屯实在是堵得让人怀疑人生，四五百米的路十几分钟还没开完，不过林珊却希望这路更堵一些…
    “炎哥，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开车送我一趟…”
    “一点都不麻烦，你跟我都算邻居了，风这么大，难道还要你去站在外面打车么？”
    赵炎说着指了指副驾驶打开的折叠杯架：“我估计你那杯柚子茶凉了，去地库的时候正好路过一家奶茶店，就买了一杯。”
    帝都夜晚气温很低，尤其赶上刮风降温，体感温度往往迅速下降到零下五六度。林珊出来走了十几米就觉得自己被冷风吹透了。然而坐在车上后，她才发现赵炎已经给她打开了座椅加热，车里的空调也很暖和——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杯热乎乎的奶茶是专门给自己买的…
    “谢谢炎哥。”
    她感觉如果是上大学时的自己，估计此时已经彻底沦陷了。但好歹林珊工作了几年，不是无脑迷妹，她能感受到赵炎体贴背后的淡淡距离感。眼下他做这些事，应该没有更深层的目的。
    其实体贴一个人并不难，只是看你心细不细而已。打开座椅加热、暖风并买一杯奶茶，真的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可林珊却感叹…很多人连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
    她喝了两口奶茶，身子很快暖过来。扭头望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酒吧一条街，听着车厢里广播正在播放的流行乐，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幻梦。
    “那家伙是我爸朋友的侄子，说是什么博士，结果…中午那顿饭吃了一肚子气，晚上莫名其妙在这里碰到，他那些话实在是他恶心了，实在没想到他的下限比我想象的还低。”
    林珊觉得一定要把刘琛拉出来批判一番，不然真的难解心头之恨——她好歹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大学生，最讨厌的便是刘琛那种将女人看作“附属品”的态度。
    “他从一见面起就开始炫耀自己是博士，博士怎么了？开口闭口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真不知道谁给他的自信！”
    林珊越说越气，喝了两大口奶茶，平复了一下后望着赵炎：“炎哥你还给他点了杯玛奇朵…他明知道那是你给他买的，结果一边喝一边说你——那些话我都不想重复第二遍…真是气死了。”
    “那没什么，”赵炎望着面前的车流，左手支着下巴，“请咖啡只是个人习惯，他喝不喝，说了什么话，其实无所谓。”
    林珊张了张嘴，忽然觉得赵炎这话并不是敷衍。
    她莫名想到了在网上读到过的那种老派英国绅士——头衔一大堆却从不张扬括噪，社交尺度把握准确，和任何人交流时都没有压迫感。有原则，有教养，有钱…更有逼格。
    林珊顿了顿，低声回道：“感觉炎哥你的境界太高了…我真是比不了。对了，炎哥你怎么知道我家乡口音的…那段话难道你以前专门练过？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即兴说的。”
    “你老家我去过啊，那边的口音我都记得。”赵炎打着转向灯，把车开上了主路：“其实这都是细枝末节，按理说我不想干预这种和感情有关的事，但看他有些过界，所以还是这么做了。”
    他笑了笑：“希望你不会怪我。”
    “你可真是把我从地狱里面拖出来了…我感谢都来不及呢！”
    林珊说着忽然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发嗲，赶紧清了清嗓子：“我真没想过会有这么low的博士，以后谁嫁了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感觉他不是在找老婆，而是在找一个奴隶。”
    “新娘新娘，对于很多人来说，不就是找一个新的娘么。”赵炎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这一套在旧社会是惯例，现在已经不适用了。”
    林珊对这个话题很有共鸣，她忽然说道：“可是在我老家，这似乎是大部分女人的命运。甚至我…哎，我爸非要我相亲，但我不敢拒绝，生怕他说我长大了就翅膀硬了、变得自私了。”
    “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自私，要求别人按自己的意愿生活才是。”
    赵炎摇摇头：“嗯…这话是王尔德说的，我个人表示赞同。”
    话说到这，他却忽然止住：“不好意思，我总有好为人师的毛病。说着说着就满嘴跑火车了。”
    可是林珊却没觉得他在说教：“没有没有，炎哥你说的很有道理啊。可是我…”
    她沉默下来，因为父亲的形象在林珊心中就是悬崖峭壁，根本无法跨越。
    赵炎没有搭话，他瞥了一眼右侧后视镜。时不时出现的一辆白色捷达规规矩矩的在右侧道路行驶着，收回目光，他转移话题道：“你把具体的地址告诉我一下吧。”
    车子离开拥堵路段后便很快到了望京。两地本就相隔不远，不过到了林珊租住的小区后，两人才发现这边的停车位非常紧张。小区里的车位爆满，以至于住宅区外的道路两侧也停满了车。
    他只能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两百多米外的位置，这里远没有玉湖家园那么高端，路灯昏暗，北风呼啸下尽是凋敝之景。进小区后更是漆黑一片。他把发动机熄火：“我送你到楼门口吧。”
    按道理这似乎是谈恋爱时伺机亲热的手段，可林珊却能察觉，他的话永远只有字面意思而已。
    但她内心又有些不甘，打算拉开车门：“好啊，炎哥的功夫我是见过的，安全感满分！”
    “对了，你喝了不少酒，先别着急出去。”
    赵炎叫住了林珊，从后排座椅的包装袋里拿出了一条明黄色调的大披肩：“裹得严实一点再走。晚上气温有点冷，注意别感冒。”
    林珊因为酒劲上来，目光有些发直。她没注意那包装带上的字样，还以为这是其他女人落在车上的，迷迷糊糊的接过来，怯声道：“这是…炎哥女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