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来祭袁绍,自然不是给冀州人看的,想必有话告诫孩儿。”
“不错。那我问你,袁绍为何能后占据四州,成为诸侯之首?又如何会只落得这一堆黄土?”
这个问题太大,周信想了片刻才说道:“袁氏四世三公,名声显赫,门生故吏遍天下,故此依附者甚多。而其时正赶上董卓乱政,天下动荡,百姓思太平,文武之士盼得明主,故此一呼百应,而韩馥、公孙瓒等皆非其对手又不通时务,故被其灭之。然如此一来,袁绍手下鱼龙混杂,既不能辩之,才德又不能称其位,才有荀彧与郭嘉弃之投曹操。”
“这个年纪有此见地,不错。”周仓很欣慰。
“因此袁绍占据四州之后,看似兵多将广、粮草丰足,其实内忧甚于外患。若此时他内能选贤任能,外能接连诸侯,上能迎归天子,下能教化百姓还能有所建树。可惜他偏信审配、逢纪、郭图之流,这些人又结党为仇,搞得乌烟瘴气;对各方诸侯以武力挟之,对袁术尚不能容,如何令诸侯同心?故才有官渡之败。”尽管是在袁绍的墓前,周信评说起来一点不客气。“官渡之战,袁绍用兵一错再错,曹操无大错又有父亲相助,取胜可谓险之又险。”
周仓叹口气,何尝不是呢,大将华雄便是命丧乌巢。
“孩儿最不解的是袁绍为何将四州分给诸子分而治之,一国三公取乱之道也。听孙乾先生为孩儿讲史,孩儿曾想袁绍或许是觉得统一天下无望,只想困守一隅?恐怕那是一厢情愿。或者是袁绍想效仿商周,重回分封诸侯之制,然而项羽已证明此乃逆势之举。或者是袁绍有爱子之心,使其子各有其地?然英武一时的赵武灵王,由于传国于王子何而引起争位斗争,致使他被饿死在沙丘异宫中。”周信盯着袁绍墓,想要探寻一个答案。
武灵王十六年以吴娃为夫人,十分宠幸。于是废太子章而立吴娃所生王子何为王是为赵惠王。武灵王见长子公子章身材魁梧却反而向幼小的弟称臣,心中生出怜悯之心,就打算把代从赵国分出去,让公子章在代建国称王,最终引发叛乱。胡服骑射将赵国领向强大的赵武灵王竟是活活饿死,可悲可叹。
周仓叹口气:“高祖皇帝立下训条非刘姓不得称王,景帝时有吴王叛乱,先人周亚夫平之,才有武帝颁推恩令。”
“孩儿以为,不在于是否称王,而在于其权。”
周仓摇摇头,“不仅在于权,还在于名。别有用心者会借其名而行不轨之事。”
明朝时,朱氏子孙为王只能在封地被圈养,未得诏书不得离开封地;而清朝,爱新觉罗子孙为王必须在京城,未得诏书不得离京。
周仓实在是没想好如何对待几个儿子。限制权力是一方面,但是作为公子,身边自然不会缺少一大批追随者,这些追随者哪个不想自己的主子上位,自己好有从龙之功从此飞黄腾达?为什么就有那么多人愿意跟随重耳四处流浪,不就是看好重耳以后会成为晋国之主吗?
“你若是袁绍,如何对待袁谭、袁熙与袁尚?”
这个问题的难度令周信沉思良久。“孩儿不会令三人为各州之主,而是选派能臣干吏充当各州刺史。量其才而用之,或为将或为吏,但需与他人同等对待……”
“你如此想固然好,然其毕竟身份不同,文武又如何与他平等相处?”
面对周仓咄咄紧逼,周信败下阵来。“孩儿实在不知。”
“若其能洁身自好,按部就位也就罢了,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善始善终?”周仓轻轻叹道。“你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君主立宪吗?”
“孩儿记得。”
“为父思来想去,唯有此才是破解之道。既可保江山永固,又可保父子、兄弟之谊。”
父子二人就这样盘坐在地,周仓见周信在苦苦思索,没有继续说话。远处,典满正在抓住点滴时间再与吕奉先切磋武艺。
一个时辰之后,周信才缓缓抬起头。“孩儿明白了。”
“明白就好。可惜,天下能有几个看明白的呢?”周仓沉声说道:“我用去二十年在徐州教化人心,虽有成效但差之甚远,苦心经营辽东、济州和瀛州为传播此道做准备,但天下之大急切难行,非再有三五十年才能行之。我有生之年能够平靖天下已是万幸,大兴此道唯有靠你。”
“孩儿当谨遵父亲教诲。”
“周文等人久随于我,但其思想已是根深蒂固,只能慢慢训导。杨锐、端木凌等人受我影响已深,还需再加点播。此次带你出来,一是为历练,二是你也要多训导身边之人以为己用。”
“孩儿明白。”周信点头道,“孩儿也明白父亲为何会如此器重周信与蒋干。”
“其实我看重的是锦衣卫与宣抚司,这两处若是用好胜过十万雄兵!不过若是用不好,那就是血雨腥风,这你要谨记。至于说用人嘛,无非是人尽其用,把他放到合适的位置上,而不是因为某人之能,而就把差事交给他,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周信一时还想不明白,一脸迷茫之色。周仓进一步解释道:“为父最初在徐州设立七司,现在已有九司,九司格尽职守,有差事就该交给九司,而不是交给某个人,各司主事代表的就是各司。”
“哈哈。”周仓笑着站起身拍拍周信的肩膀。“你的路还很长,说不定你还会有更好的办法。但我可告诉你,我之策略至少可用千年。”
“孩儿还有一问,父亲令王粲出使建业劝孙权称王,若孙权亦劝父亲称王,父亲该当如何?”
“交给他们议吧,徐、青、并、冀、幽、济、瀛七州刺史,七军都督和九司主事,共二十三人,若是过半数以为该称王,我就不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