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察局里的供述完全变了一个版本:岳政泽让张虎等六个人把我“请去”旧仓库是为了一场独特的“约会”,地点的选择则纯属个人爱好,以求与众不同;岳政泽要讨我的“欢心”,提出要先过“小舅子”穆梓深这一关,于是便联系了他过来,谁知一言不合,穆梓深出重手殴打了岳政泽,张虎等为保护岳政泽而不得已同穆梓深打起来。谁也没料到穆梓深竟然会携带枪支,并且在打斗的过程中开枪打了张虎。
如此荒唐的说法竟有那么多人“信以为真”,可知岳政泽及他父亲在背后做了多少打点。最后责任竟全落在小穆的身上,而他们反倒成了受害人!
“周警官,事情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个样子!是岳政泽派人绑架了我,穆梓深是为了救我才去的!”
“我也知道岳政泽的说法很荒谬,可是你的说法也只是一面之词,提供不了更多的证据。”
“那他们说的就不是一面之词吗?为什么你相信他们也不相信我说的?!”
“我相信你说的,但是……同样是一面之词,那岳政泽绑架你的动机是什么?为财肯定不可能,为色他又何必多此一举的通知穆梓深前往呢?当然,岳政泽说的这些在别人看来都是合情合理的。”
我竟然找不出说法来反驳。是,的确比我被绑架的说服力强得多。
“另外,穆梓深是不是重伤了他而他并未还手?最严重的是穆梓深非法持枪,还开枪打了人,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
“可是他是为了救我才开枪的!”
“你说,他为了救你?”
“没错,当时张虎紧紧的掐着我的脖子,穆梓深情急之下逼不得已才朝他开的枪,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算作正当防卫?是不是不用承担法律责任?”
“这样的话,或许会有转机,但是我也不能肯定,毕竟张虎的情况现在还不清楚。最难办的是我们没有任何对你和穆梓深有利的证据。上面似乎下达了指示,我们头在说的时候也暗示最好尽早结案,不要牵扯太多。”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周警官也准备这么做吗?徇私枉法?!”我知道周旭并不是那种人,可是着急加上生气,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好在周警官并没往心里去。
“我只是提醒你,事情办起来会很困难。他们那里背后做到了哪一步我不清楚,只是所有都指向对穆梓深不利的一面。”
听了周警官的话,我黯然沉思。
“对不起,”周旭说,“法理大于情理,我,做不了什么。”他略低着头,表情透漏着一丝无奈,还有歉意。
“难道事实在法理面前就这么苍白无力吗?就因为它看起来不合理?”我苦笑道。
周旭轻轻摇了摇头走回了办公区。
我神情恍惚的走出警察局。
一连跑了好几家律师事务所,可当他们听完我的叙述和要告的人时,无一例外的摇了头。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小穆。因为小穆的情况比较特殊,这在期间一般不允许探视,我央求了周警官很久他才想办法让我见了小穆一面。
“小穆,我们,一定会被还以公道的。”看守所里,他神情依旧奕奕,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也许是怕我过于担心而强撑起的精神,也许不是。小穆,他比我坚强的多。
“是,总有一天会的。即使,会花上很长的时间。”
我还是心酸到哽咽,但努力的克制着,为不是他看到,我低下了头。
片刻的沉默后,他换了一声“阿寄”,我仍低着头应了声“嗯”。
“我知道,这次或许,我是说或许,情况没有那么乐观;你要照顾好自己,别……等我了。”
“你胡说什么?!”我猛的抬起了头,眼里终于忍不住泛起了一层烟雾,凝重成泪,滑落。
神色严肃,又加杂着深重的痛苦——我仿佛听见他隐藏于桌子底下的手掌紧握成拳的声音。
“别等我。”斩钉截铁,连余音都不见。
“穆梓深!这是你会说的话吗?!”
“我,一步错,步步都错。还记得那个萤火虫的愿望吗?——执子之手,如此终老。你说,说出来后就不灵了,可我都藏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实现,看来那些果真都是虚的。”
那年的萤火虫之愿……心痛的不敢用力呼吸。
“那就继续藏着啊,傻瓜。”你怎么就知道实现不了。
“不藏了,越尘封越没有价值,想了想还是告诉你。”
“所以呢,就这么打算放弃你自己,还有,我了?”
换他下沉了目光。没等到回答,周警官已经催促我离开。
“穆梓深,你听着——我不许你放弃自己,任何一刻都不许!哪怕有一天,你孤身一人。”
走出看守所,抬头仰望,阳光刺目,一阵眩晕。刚走出没几步,看到穆叔叔匆匆朝这里走来。见到我焦急的问道:“阿寄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梓深怎么忽然就进了看守所了?”
穆叔叔虽然年纪没有爸爸大,可是前后操劳,如今看起来比爸爸还显沧桑,心中更觉不是滋味。
“穆叔叔,您先回去吧,这里暂时还不让探视。小穆,意外打伤了人,”我没敢把具体情况告诉他,“不过,一切都会没事的。我送您吧。”
路上穆叔叔很安静,什么也没问,这样我更觉得不安起来。
“阿寄,不是穆叔叔自私。我虽然不常在家,可是梓深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他有什么心思,我这个当父亲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听着穆叔叔的话,绞起了衣襟。我和小穆的事还没有告诉双方家长。难道,穆叔叔已经猜到了什么了?
“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穆叔叔欲言又止,而后又接着说道:“可是梓深是我穆在林唯一的儿子,”这句话说的那样的沉重,“我只想他能安安稳稳的,谁知道近来却连连出状况,这叫我怎么承受的了!孩子啊,你们也许真的没有缘分。”我心头一暗。看来穆叔叔不仅猜到了,而且大约对身为罪魁祸首的我也有些许猜想。
“我也是为你们俩好。要是这次他能平安出来,你们就散了吧。”
方入耳,心已凉。我没任何权利和资格来反驳。
“嗯。”我忍着十二万分的心酸道出了这一个字,一个终止符似的字眼。
张虎的中枪部位是在后背右肩膀下,因为不是要害所以没有生命危险,但伤势很重,子弹几乎横穿而过,难怪他会痛的当场昏死过去。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小穆没有杀人。可是这个好消息并没带来多大的益处。我详细咨询过律师,小穆属于非法持枪并致人重伤,而正当防卫——没有证据,谁也不好下判断。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我声音发抖地问律师。
“如果正当防卫无法证明,而受害方又坚决指认故意伤害,并且还有在场的其他人做人证,非法持枪致人重伤罪成立,最少十年。”
“十年……”心力交瘁。靠在律师事务所的沙发上,我紧紧闭上了双眼。
十年!怎么能让小穆最好的十年在监狱里度过……
提起精神我继续向律师问道:“怎么样才能减到最轻?”
“那就需要你所说的种种有利于他的情况都能得到证实,关键在于那个中枪的张虎,让他承认他对你的伤害属实,还不追究差点让他命丧黄泉的穆梓深的责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律师摇了摇头。
山重水复。但是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必须要寻到通往柳暗花明的那条狭径,如若不然,小穆就会被我毁掉。为什么起始是因为我,祸果却落在他的身上?!
为什么不让我来承担这一切?!!
我知道现在想这些根本没有用。
“需要有利于小穆的情况都得到证实”,律师的这句话重新在脑海响起。
让张虎承认一切并不追究责任?平常人尚且不大可能做到,更何况是和小穆有恩怨的社会混混儿。
“你,云寄,一定会求我,因为只有我能救他。”
岳政泽!在废仓库时他曾经这么说过。他,确实有可能让现在的形式扭转。
不管刀山还是火海,只要能救小穆,我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