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没想到,他离开后没多久,他嘴里的“大家”,就陆陆续续的来了。
先是顾徐氏身边的包书琴和他男人老包。
这两人算是跟顾九有点交情,当初小倌馆围堵秦宁心,跟踪楚倾城,大家也算结下了些战斗情谊。
包书琴那张嘴,一向能说会道,此时见到顾九,扯着她的手,声泪俱下。
“二小姐,这回你可受苦了!我这一整夜啊,都为你揪着心……”
顾九不说话,只呵呵笑。
包书琴走后,桂香和桂云也来了,说的话,也都差不多一个样儿,包书琴揪着心,她们就揪着肺,总之十分担心就对了。
这两人走后,顾家的大管家顾福也出现了,身为大管家,他说话更有水平,不说揪心,也不说挠肺,人家直接用礼物表达慰问之心。
他送来整整一箱伤药。
“二小姐,小的费尽心思,也找不到千层酥的解药,能找到的,也只有这些了!虽然不能治愈你脸上的伤,但好歹能让你减轻些痛苦!这些药虽不是解药,但十分名贵……”
他将那药一样样拿出来,详述药性,听得顾九昏昏欲睡。
等他走后,莲姑生了气,干脆紧闭大门。
“这一个两个的,都玩儿什么呢?”
“他们在玩一种游戏……”顾九懒懒回,“游戏的名字叫……”
“混水摸鱼,趁火打劫!”厉风轻轻巧巧接上去。
“风哥哥,你真是懂我!”顾九笑着对她翘起大拇指。
“我一直都懂你!”厉风笑回。
这游戏费时颇长,从中午起,一起到黄昏还未止,几乎整个顾府的下人都来了,包括顾九曾待过的厨房里的大厨和几位大婶。
不同于别人,他们对顾九,倒是多少有那么点真情意,见了面,没说什么虚话儿,默默的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白大厨一向喝得醉醺醺,舌头都硬了,话没说一句,只给顾九做了顿饭。
几个大婶也带了药来,全是民间偏方。
送走了这一拨,又来了那一拨,顾九戴着帷帽卖惨,一直卖到黄昏时分,这才安生了些。
“我发现一件怪事!”顾九数着手指,“有个该来的人,没来!”
“你说四夫人吗?”莲姑问。
“她说的,应该是三夫人!”厉风歪头看顾九。
“四夫人也没来啊!”莲姑不服。
“四夫人是自己人,这种时候,不该来!”厉风回,“所以,顾九心里想的,一定是三夫人!”
“风哥哥,你这是住在我心里了?”顾九笑,“我心里想什么,你一猜一个准儿!”
厉风微笑看她,眸光温柔如水。
“猜你的心,我还是很拿手的!”
“那你再猜猜看,为什么孟氏没来?”顾九问。
“这个不用猜!”厉风轻叹,“因为她和她的两个孩子,都死了!”
“死了?”顾九惊得一跳,“怎么死了?”
“苏贤之杀的!”厉风回。
顾九又是一跳,怔了怔,拔腿就往外跑。
“许心秋的两个孩子,我已经让素心和简心帮忙送回她娘家了!”厉风再次准确无误的猜出她的担心。
顾九扭头看他,长长舒出一口气。
“风哥哥,你真是……贴心!”
“大忙帮不上,小忙还是可以尽些绵薄之力!”厉风谦逊回,“不过,孩子虽然送走了,许心秋却是走不掉的!”
“为什么?”顾九面现焦灼,“她不可以回娘家吗?她娘家也算有些势力……”
“苏贤之盯上她了!”厉风微叹,“如果没猜错的话,今晚,他会宿在……”
“那怎么可以?”顾九又着急起来,忍不住想要往外跑。
“顾九,你去,又能怎样?”厉风拉住她的手。
顾九默然。
是,她去,也不能改变什么。
“她……知道吗?”她涩声问。
“她是聪明人!”厉风叹口气,“她知道她的夫君是什么人!”
顾九再度默然。
夕阳西下,夜色来临。
黑暗如一只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咴咴的喘息着,要将一切都吞没入腹。
秋水苑。
许心秋临风凭栏,一袭素朴裙衫,勾勒出依然美好的身段。
这些美好,是为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绽放的。
现如今,却要付之于烂泥脏污……
有脚步声响起来。
她的身子颤了颤,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院外。
院外小径旁,一抹灰影悄悄而来。
那身姿,那眉眼,与心里那个人,毫无二致。
只是离得近了,便会知道,两人是云泥之别。
冬日夜晚的空气冷冽清透。
然而,随着那人近前,连气息也变得污浊。
许心秋站在栏边一再的深呼吸,一再的对自己说,自己只是个痴心的傻女人。
她心心念念的夫君清醒了,于她而言,这是件大喜事!
若真是他清醒了,她该怎么做?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淡扫蛾眉点绛唇,欢欢喜喜甜甜蜜蜜的迎接他!
至于他做了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一个痴心的傻女人罢了!
许心秋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听到门响,她飞奔而下……
对于她的表现,苏贤之非常满意。
顾奉之的女人,用着,甚好!
悠然阁。
顾九听着素心和简心传来的消息,长久的沉默着。
耻辱,似百足爬虫,在身上肆意蔓爬,让她恶心又煎熬。
然而如厉风所说,她并不能为她做什么。
原本她打算应付完秦晚心,便着手对付苏贤之。
但现在,楚埙然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知道楚埙然的能力。
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她不会也不敢对苏贤之贸然出手。
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站着白涯无数匪徒。
虽然目前出现在她视线里的,只有小狼和楚埙然两个人,可是,谁知道暗地里又潜藏着什么?
以她一已之力,想跟这个阴险狡猾又变态的土匪对阵,顾九一点把握也没有。
到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隐忍。
忍耐着,蛰伏着,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而这时机,眼下,也只有冥王能给了。
顾九沉默着坐在窗边,静等冥星的到来。
她坐在那里,等了很久,直到天彻底黑下来,冥星才姗姗来迟。
顾九没有多说什么,理了理衣裳,随他离开。
这一路,她都默然无语。
“心情不好?”冥星问她。
“嗯。”顾九闷声回。
“哎呀,那你接下来,心情可能会更不好!”冥星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顾九扭头与他对望。
黑暗中,冥星看她的目光,像看一个失足落入泥潭的小羊羔。
一种不详的预感,瞬间传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