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爬下床,循着香气搜寻而去。
外间药架中间的饭桌上,摆得满满登登一桌,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饭桌旁,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着宝蓝色织锦大氅,白狐狸毛的领子,黑发梳得溜光水滑,头顶金冠,那张脸本就白皙,此时被这宝蓝色一映,面如冠玉,俊逸逼人。
顾九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液。
饭,好吃。
秀色,可餐。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抵抗力极差,那男子只冲她笑了一下,她便不自觉移步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睡得好吗?”他含笑问。
“好!”顾九痴呆回。
“我美吗?”男子又问。
“美……”顾九吐出一个美字,尔后,清醒过来。
“云大夫?”她惊叫。
“不必如此惊艳!”云千澈伸手轻拍她肩,“来,尝尝本医的手艺!”
“呸!不要脸!”一旁椅子上累瘫的朱宝儿在心里唾弃他。
顾九尝了饭菜,赏了美人,大早晨惊得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等到肚子和眼都饱足异常,才感叹出声:“云大夫,想不到你不光医术高超,厨艺也惊人啊!”
“过奖!过奖!”
“云大夫,你这衣服真好看!”顾九摸着那溜光水滑的宝蓝色大氅,舍不得移开眼睛。
“就知道你也会喜欢!”云千澈呵呵笑,“我让二宝买了同样的面料,吃完饭便给你量身订做,我手快,今儿晚上,你就有新衣裳穿了!”
“你手快……”顾九愣怔着看他,这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他说他手快是什么意思?
他来缝吗?
云千澈准确的破解她内心所想,笑眯眯点头:“本医的缝纫术跟医术一样好哦!”
“不是吧?”顾九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很正常好吧!”云千澈回,“这缝纫之术与医术其实是相通的,都需要了解人体的骨骼构造,都需要穿针引线,唯一不同的是,前者缝的是布匹,后者缝的是人皮……”
“咳咳……”顾九被这奇谈怪论惊得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吐出来。
“说过了不必如此惊艳的!”云千澈起身,“过来吧,让本医给你量体裁衣!”
他说完即变戏法一般拿出一堆裁衣器具,什么剪刀画粉布尺之类,他把布尺挂在脖子上,上前一步,笑容可掬的站在了顾九面前,认真的测量她的三围尺寸。
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弥漫开来,夹杂着男子独有的体香,那气息在身边氤氲,让顾九莫名有点窘。
“这个……不用了吧……”她语无伦次,“云大夫,你如此贤惠,让我怎么当得起?”
“贤惠?哈哈哈!”一旁的朱宝儿发出惊人的笑声,她捂着肚子,笑得直打跌,原本瘫坐在椅子上,这回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地大笑:“九姑娘,你一向都这么夸人吗?”
“那个,抱歉,口误……”顾九看向云千澈,汗落如雨,“我其实想说……说……”
她说了半天,终是没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搪塞,只好干笑着垂下头。
人人都有缺点,她虽然是有读心之能的心理专家,却也无法例外。
她的缺点,就是有时会抽风,说话不经过大脑。
讲真,她其实真的不明白自己嘴里的那句贤惠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
面前的云千澈虽然做的是女人做的活,其实一点也不娘。
他挽起袖子做缝纫的样子,认真而专注,看起来温暖而帅气。
虽然他有时很蛇精,但她发誓,她真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
可话已出口,如覆水难收。
顾九盯着自己的脚尖,面红耳赤。
“我帮不到你什么忙,贤惠一点,也是应该的!”云千澈微笑回,“两个人嘛,总得一个人主内,一个人主外!”
“嗷呜!”朱宝儿那边又张大嘴巴学狼嚎。
顾九:“……”
这都说的什么鬼?
“那个……我回地藏院了!”她拔腿就跑。
“你还去?”云千澈伸手扯住她,“乖,小九儿,咱不去了,老赵太坏了!”
顾九对他这种口吻接受无能。
谁是他的乖啊!
这个蛇精病!
但是……
一个美男子,用这种无限宠溺的口吻跟她说话,顾九实在拉不下脸来训他,当下顾左右而言他,对云千澈说:“云大夫,你把你身上这袍子换了吧!”
“嗯?”云千澈皱眉,“这么快就看够了?”
“不是!”顾九摇头,“我是怕你给赵大人瞧伤时再弄脏了!”
“瞧伤……”云千澈呵呵笑起来,“这一次,会怎么样?”
“不清楚!”顾九摇头,“待会儿你瞧伤时,顺便帮我瞧瞧赵大人的精神状况吧,我想知道昨晚的事,到底虐不虐心!”
“你干嘛不自己去看?”云千澈问。
“兵法上有句话,叫穷寇莫追!”顾九笑,“人家已经这么惨了,我再去看热闹,有点不厚道!另外,追得太紧,回头他受到刺激,我怕溅一脸血……”
“那么,我先把血清了你再去瞧吧!”云千澈笑回。
两人分头行动,顾九这边刚到了地藏院,便听见梁雷的鬼哭狼嚎。
昨夜半宿苦战,他跟四疯子纠缠得实在太辛苦,虽然最终将四疯子成功制服,但他的体力也消耗得厉害,把四疯子捆成粽子后,他自己也累得虚脱,晕厥过去。
他一直睡到天光四亮才醒过来,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在二号监,身边躺着不甘屈服的四疯子,正拼命的朝他瞪眼。
而对于这一切,他居然完全记不清是怎么发生的,又是何时发生的。
梁雷想到昨晚他本该做的事,心中的恐惧,难以言传。
在这种时候,再看到本该被四疯子砍剁的顾九,居然好端端的站在外面,梁雷脑袋啪啪的炸开了。
顾九不说话,踮着足尖,隔着小窗,平静的注视着他。
在顾九的目光下,梁雷整个人都畏缩成一团。
“求你,放我出去……”他低声哀求,声音抖得不像话。
“好啊!”顾九点头,音色柔和舒缓,拿钥匙打开牢门。
“把四疯子一起带出去吧!”
“是!”梁雷点头。
“找人来把这里整修一下!”
“是!”
“我要新的床,新的被褥……”顾九继续吩咐,“再要一个炭炉,一个烛台,一个桌子,一把椅子,嗯,还要一套狱卒的衣服……”
梁雷鸡啄米似的点头:“全听二小姐的!”
“去吧!”顾九摆摆手。
梁雷勾头耷脑走出去。
不多时,果然有人过来整修二号监,顾九要的东西,也源源不断送进来。
“二小姐您看还满意吗?”做完这些事,梁雷点头哈腰的过来汇报。
“挺好的!”顾九微笑点头,“辛苦梁大人了!”
“不!不辛苦!”梁雷讪笑,“为二小姐效劳,应该的!”
“梁大人客气了!”顾九摆手,“我这边没什么事了,梁大人请自便吧!”
“那您要是再想起什么,尽管吩咐就是!在下就先告退了!”梁雷躬着腰,朝她恭敬的施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小巫女,他被你吓坏了!”肖猛隔着小窗户朝顾九笑,笑意阴森难猜。
“能吓坏,是因为他胆小!”顾九扭头看他,“像将军这样的英雄好汉,久经风浪,熊心豹胆,我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吓不到你的!所以只能藉着一点微末之技,给将军排解些心事,以搏得将军的好感!”
“二小姐,你过谦了!”肖猛被她一夸,原本阴森的面色,也渐变得柔和,“你这可不是微末之技!本将军这撕食人肉的恶癖,自染上后不知看过多少大夫,无人敢治,更无人能治!但你这一招够狠也够绝,你让本将军自食已肉,恶心呕吐,虽然因此失了一掌,却戒除了积年的恶癖,本将军因祸得福啊!”
“我以为将军会怪我多事呢!”顾九淡笑。
“怎么会?”肖猛摇头,“那人肉又肥又酸,你当本将军真愿意吃吗?”
“如此说来,将军以前是不食人肉的?”顾九好奇问。
“我娘亲做的饭美味无比,我为什么要食人肉?”肖猛被她一问,似是忆起旧事,面色复杂古怪,但他本人似乎很排斥这个话题,便下意识的甩头,想忘掉这件事。
顾九飞快的捕捉着他脸上的表情,愤恨、恐惧、耻辱、失落……各种表情在他脸上变幻不定,最后,被肖猛成功控制,重又恢复平静。
他不想谈,顾九虽然好奇,却也不想激怒他,她已攻破他的心穴,随时都可以控制他,也就不再去探究这个秘密,遂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肖将军,你没吓坏赵大人吧?”
“没有!”肖猛咧嘴笑,“你叮嘱过的事,本将军记着呢!我这回可是吓得恰到好处,经我这一吓,赵大人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绝对没心情找你麻烦了!”
“是吗?”顾九兴致勃勃问,“将军对他做了什么?”
“这个嘛……”肖猛怪笑,“你姑娘家家的,本将军不便细说了!总之,我弄坏了他最在意的一样东西,为了修复它,老赵要忙活一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