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少女被一滴冰冷的水珠滴中了鼻尖,于是,她从梦中惊醒。
又一个漫长夜晚结束,少女揉了揉眼睛,重重叹息一声,两手支撑,从离地三尺的草床上跃下。
早在前一天,她见天色不对,便提前预备了干草,铺在还算结实的交叉树枝上,晚上才躲过冷雨的冲刷。
一人生活总是孤单又辛苦的,况且她还露宿野外丛林,总少不了担惊受怕。
小虫子以及某些夜晚出没的怪异生物让她不得不在漆黑的夜晚战栗着牙齿,把身体抱成一团。
所幸,那个即将来临的下一天给她提供了充足的勇气。
“就要见到师哥了!”
她困难地眯着眼咬了一口刚摘下的苦涩野果,心里却散开甜意。
丛林里坑坑洼洼,她磕磕绊绊地走了一会,望到了从枝头缝隙钻进的阳光。
光芒指引了一个全新的方向,少女不怕吃苦,荆棘刮了下她的小腿,她“哎哟”叫唤了一声,却没拔剑把阻碍在前的利刺斩碎,而是绕了许久,才终于登上了山顶。
醴泉谷外,浩浩荡荡的人像蚂蚁,她向下看,面部流露出失望,但叹息一声后,情绪随即缓和。
朝阳温暖了她的身,她像她师哥那样皱了皱眉毛,再用手遮在额前,看着远方,傻傻地笑了很久。
……
对于男女情感浅尝辄止,或许到目前,她还不太懂。
可是她知道也认定了,这一生,她就是要对那少部分人好。
回程的路更要好走一些,萋萋芳草悬挂的露珠默默地记录着她眼神里坚定的光,再次被高耸的树木掩盖天光之后,在这已熟悉且不坏的小小世界里,她还要再努力一下。
换回宗门的服侍,再绑好这些天没太照顾的头发,她把脸摆在一池清水前,惊喜地发现自己好像变了,变得……像另外一个人了。
“像她……师哥才会……”
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她也不希望变成那样,但她已经无法迈过事实这道槛了。
突然,她听到了不远处草木晃动的声音,紧接着是零碎且急促的脚步。
出于本能,她立刻站起身,朝声音来源相反的方向奔跑。
不止一次,她有错觉是有人在跟踪自己,当然也有可能是方才站在山顶时被人发现了。
不管如何,在不确定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她只能尽力依靠对丛林的熟悉,找到能甩开窥探者的机会。
机会并不算渺茫,身后灰暗的身影因为障碍明显被延缓了追击之势,但眼下,仍不可脱离,只有与他拼死一战。
正当少女在内心权衡之际,从后方疾速飞来一块石子,击中了少女的右肩,少女身不由己,伴随石子酝酿的力道,整个身体被甩到斜方的草丛里。
谁知刚一接触草皮,失重感便包围全身。
郁葱草丛之下竟是完全空虚,她的身体扑倒,穿破草藤,直直坠进空心之下。
不一会,一位十岁模样的小男孩站在少女掉下去的窟窿边,遗憾地摇头。
“你是无极宗的那位?”
小男孩闻声回过头,看见一位仆人装扮的中年妇人,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妇人正是常年陪伴在慕迎雪身旁的芳姨,她面容铁青地瞪着他,厉声道:“她要是出事……”
“再不去,她的尸体就被怪物叼走了。”
男孩撤回一步,以冷漠旁观的姿态说道。
芳姨早已方寸大乱,万不得已之下,她企图去揪住男孩的领口,可男孩鬼魅向后一躲,双手一展,跳到树枝上,笑道:“我还以为她是慕迎雪呢!如果她还活着,替我告诉她,她换衣服的时候我都看光了……不错!不错!”
尖锐童音回荡在丛林的上空,惹来不少鹰隼的响应。
听闻男孩轻佻之语,芳姨羞愤不已,拔剑要刺,男孩的身影却消失不见,她无可奈何,折路前往山下,至少,那可怜的孩子能活着就行了。
……
被密密缠绕的藤蔓接住,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对于目前的她而言,是上天挽回了她一条生命,侧过头是碧蓝的天空还有万丈悬崖,而藤蔓正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
她本以为借着可利用的空间能御剑逃出生天,但只要她稍有动作,藤蔓就晃悠不停,随时都有被扯断的可能。
只能静候他人援救,除非是之前穷追自己的那个人?不,要是他发现自己,那同样是死路一条。
她不能死在这里。
生的欲望让她紧紧握住腰间的剑柄,小心把剑拔出来,她于口中念诀,剑身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可就在下一瞬,藤蔓“咔嚓”断裂。
她的身体再次向地面坠落。
“呀啊!”
少女发出尖叫,但没有握剑的另一只手牢牢地拽住了藤蔓,少女身材轻盈,藤蔓的另一端尚能支撑,她此刻也只能悬吊空中。
额头冷汗涔涔,她把剑收回鞘中,两手死死握住藤蔓。
抬头,她望不到藤蔓的根源,或许顺着藤蔓攀上,能寻到一丝生机。
少女拿出惊人的毅力,两腿蹬在崖壁,一点一点朝上移动,直到她看到了藤蔓的根部,那里离之前掉下的位置仍有距离,但少女没有灰心,她看清在自己的斜上方,留有一个小孔。
是飞禽的巢穴,还是其他?
她朝里望去,隐约看到里面是一个空旷的地带,少女心中一喜,用一只手先伸进去,再借力缩身,还多亏她娇小的身材,哪怕身上被坚硬的石壁抹除血,最终也勉强宛如一只小兔,唐突闯进了他人的家园。
得救了,她的身体轻巧地踩在了实质的地面,内心既开心又忐忑。
因为她并不知道,这是某位前辈的居所。
早在修晨前往天池之底,与天上阁前辈会面时,他曾对这洞穴上方的圆口产生疑惑。
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所看到的洞穴外的天空并不是天上阁的天空,而是醴泉谷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