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要去,无异于是送死。”
钟离望着江畔如火如荼的战斗,好心奉劝道。
“你是担心我抢去你的风头!”
蠢蠢欲动的苏梦寒握紧腰间的长剑,瞪了钟离一眼。
钟离那张依旧精致的脸蛋有些愠色,她发现少女比她想象中还有幼稚许多,长叹一声,说道:“既然我放心让师兄赴险,自然也有我的道理。”
说完,她嘴角微微上扬。
师兄的百叶剑法当真精进不少,那老鬼就快被锋利的剑意斩碎了,但是……
黑云里出现的那一道身影给了修晨沉重一击。
但他又站了起来。
“你不要去添乱。”
她牵住了就快飞出的苏梦寒,另一只手却攥成拳状。
那记耳光如同扇在自己的脸上。
师兄应该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羞辱,但她还是不该去……
“放手!”
终于,她还是将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钟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道:“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你我。”
“那、那我也要去……”
钟离的一言一句都让她变得敏感。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为何师兄对她格外偏爱?她明明那么不在乎你!
烦愁再上心头,她知道只要自己稍稍用力,就能斩断这个心灵中的梦魇。
“只有听我的,他才会活下去。”
那双逐渐变得猩红的目光再次击溃了她的心神,她也不得不再次一人吞咽落寞。
……
云渡柏,他的出现将局势再度反转。
他所带来的四面的压迫,让修晨觉得呼吸困难,不过他还是直视着他的目光。
“你的那些破事,我可从来没掺和!倒是你杀害我的义子!”
云渡柏半蹲下身,拽着修晨披散开来的头发,恼怒地说道。
修晨眼中冒火,即便脆弱的他随时可能被对方一手捏死,他还是大胆反驳道:“可是当初是他杀害了我的师妹,我才让他偿命!”
云渡柏将他脑袋一甩,站直身体,又将双手背在身后,大有数落之意地说道:“那件事我当然听说,但我也听说当初陆煜杨找我家孩儿借了一只风雷箭。”
修晨目光凝滞了片刻,两人的眼眸仍在对视,这次云渡柏看到了其深处略有不同的反抗。
“是云檀亲口对我讲,是他杀的。”
好像这话也不太具有说服力,而他也在不经意间错开了这一事实。
“此话从你口中讲出,我又怎会轻信?”
云渡柏眉梢一翘,他没必要听信修晨的一面之词。
修晨摇头道:“我不想做低劣卑贱的小人,只想做一位活在青天下的……庸人而已。”
某时起,安定的一生出现了波澜,他以为自己可以以不变应万变,但事与愿违。
于是,他进行了理所应当的反抗与争取,至少他还想要当初的那个自己继续活下去。
“师伯!我说的都是实话!”
“谁信呐!”
他的态度跟当时的长恭如出一辙。
而修晨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也许诚挚,但不足以感动,更不足以让其饶他这条并不值钱的性命。
“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来证明这一切吗?”
他还没觉得自己做错。
到底是世界容不下我,还是你们容不下我?
那流连于江畔的魂魄在看着他,在嘲笑着他。
“你该因你的错误而反悔。”
“错……即便错了,我也……义无反顾。我需要时间,也就是说,我需要活下去。”
没有心灰意冷,只是觉得有些……无奈罢了。
同时,他需要寻到一个借口,一个改过自新,从头再来的借口。
“哈哈哈哈……”
云渡柏仰天大笑,嘴里不住地说道,“天真,天真……”
久久之后,他冷漠地看着那具气息逐渐流散的身体,语气淡然问道:“原来你还是怕死。可是如果你死,那么我寒阳谷自不会发动战争,你愿意这样做吗?”
因他一言而陷入思考。
仅仅是修晨与云檀的交换,便能使那片曾经挚爱的土地少去生灵涂炭。
是一个很容易做出的判断。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于是,想到这里,他的脸上不合时宜地露出了笑容。
“看来你是个聪明人。”
正说着,云渡柏举起了右掌。
狂风在修晨耳畔呼啸,带来了厉鬼般的哭喊。
泥淖再深,他也在挣扎,可最后再无力气,也唯有孤独等死。
他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再去看他眼里无情的光芒。
他的选择可是:继续活着!
而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无形之手隐隐从他全身散开,只有他看得到,只要自己神识一放,它们皆会势如破竹地刺开云渡柏的后背。
噗——
又是一口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不知怎的,云渡柏竟震开来自虚空的手掌,只听他冷冷说道:“你还想耍小聪明?”
极度的痛楚弥漫在他的全身,既然他的伎俩已被他识破,那就真的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怎么又是你?”
云渡柏打量着再次挡在同伴身前的荼静姝,语气变得平和了许多。
说完,那只手掌却重重向他脑袋拍去。
呼——
又一阵莫名狂风。
挡在荼静姝身前的,当然也只有他的父亲,荼龙。
云渡柏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地看着这位硬朗的中年男子,扬了扬手,说道:“早知你在这里,所以才动用了这个手段,还请你不要见怪。”
荼龙冷哼一声,却将荼静姝抱到一边。
“父亲!我要救师兄!”
任由荼静姝失礼的反抗,荼龙还是严厉地抱紧他,比往日更为严肃的态度说道:“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别再蹚这条浑水了。”
默默守护他这么久,荼龙早有出手的意思,但他还是狠心想让荼静姝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残酷。
但此刻,局面让他不得不提前终止自己的打算。
他向云渡柏揖手,忌惮地看着他,说道:“是我管教无方,还望谷主恕罪。”
云渡柏强行摆出一个笑脸,又看向了得到珍贵喘息机会的修晨。
“谷主,你可别太过分。”
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老者,缓步向这边走来。
之前没人注意到他,或许他与荼龙同时出现,又或许他很早就在那里。
众人寻声望去,也都识得这位大名鼎鼎的老者。
“公良长老。”
“公良长老。”
云渡柏与荼龙无不是拱手行礼,在龙玄七派之中,公良的名声向来都如雷贯耳,他们身为那一代的年轻人自然不敢怠慢。
在万念俱灰的那一刻,修晨本没有力气再转过头,但一听众人所言一声“公良长老”,流淌的血液再次沸腾。
泪眼朦胧中回首,他看到那位与自己为伴的老者皱纹更添不少纹路,但他还是自己那位敬爱的师尊。
“我徒儿犯错,理应要找我这个师尊责罚,你倒真敢僭越!”
公良走到修晨身边,往其后背轻轻一拍,修晨双脚便如释重负,轻巧地站了起来。
只是一身消耗巨大,连一声久违的“师尊”也叫不出来,因此自责不已。
在公良身后,走来一位犹如天仙的少女,她轻柔地接过了修晨的臂膀,缓声说道:“师兄,一切都结束了。”
修晨温柔地看着正细心抹去自己嘴角血渍的钟离,嘴角上扬,身边站立着师妹与……师尊,好似今生从未有过的幸福。
“虽说修晨此子天资卓越,但孽根由他而生,我只是稍稍管教管教罢了。”
云渡柏不卑不亢,平静地说道。
“我要把我徒儿带走,你可有异议?”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彻四周。
“那就是另外一个选择?”
云渡柏略有深意地看着修晨问道。
修晨垂下了头,以往的委屈与苦闷顿时充盈在胸口,自己从未有过的安稳感,现在终于找到了。
他还是天上阁的大弟子,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宗门。
钟离秀美的脸写满心疼,走到修晨身后,从怀里取出一条墨黑色发带,将那分散开来的黑发重新绑上。
渺渺不定前方路,一直以来,自己的独断独行时至今日才得以彻悟。
风雨灾难,她只愿站在他身旁,对他深情地说一句:“还有我!”
而那位和蔼的老者还在严厉却慈爱地希望自己不断成长。
天无绝人之路,在悬崖边上,他才想起自己的一切皆是宗门所赐。
仰天,阳光破开浓云,他微眯着眼,体会此刻的甜蜜。
也许,他开始忘了,曾经的承诺:要在这可诅咒的地方击退这可诅咒的时代。
#####有点细思极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