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修晨辗转难眠。
莫名愁绪萦绕心头,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刻意钻进他的脑海。
于是,他坐起身来,发现屋外已是毛毛细雪。
并没有惹人发寒的冷意,望着窗外半天,他披上了一件外衣,出门而去。
同是这天夜里,钟离睡得很早。
但门外细微的脚步却将她唤醒。
听得出来,脚步声不带丝毫危险意味,那么,这人应该就是修晨。
于是,她也随意披了一件衣衫,点上前夜并未燃尽的蜡烛,轻轻然推开了门。
一缕幽香从门内暗暗透出,站在庭院里不知正想些什么的修晨转过头来,或是也觉得方才动静颇大惊醒了梦中的师妹,一脸歉意地看着她,说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钟离微笑着摇着头。
她这才注意到庭院里铺垫起了白雪,而愈来愈大的雪花也正落在修晨的身上,而他却浑然不觉。
“师兄这是怎么了?”
伸手提了一下右肩滑落的外衫,钟离踩过雪地,来到修晨身边,忧虑地询问道。
修晨望着她,温柔地答道:“我只是睡不着,想出来走走。”
钟离可不会轻易被他糊弄过去,神色更添沉重,继续说道:“师兄有什么想讲的,讲出来就是,难道你跟我……”
她故意没将话讲完。
而修晨便理所应当地中计,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所想的也不过只是之前与你讲过的一些事情,我也知道你劝过我不要再过多去深究,但总是这样,也只是一味逃避罢了……而且,今晚,心里总有些不舒服,感觉瞬间失去了一些什么,但具体,又说不出来……”
屋有烛光,照亮庭院,当然也为两人照亮了彼此的容颜。
他有他的心绪难平,每个人不都有吗?
钟离对他再有更多的宽慰,也许无济于事,但她认为除此之外,她应该还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师兄可还是之前的师兄?”
这句话像极了荼静姝曾对他讲过的那句话。
修晨苦笑。
而钟离却在此刻挽住了他的手臂,将脑袋靠在他略微坚硬的肩膀上,小声说道:“刘伯遇难那天,你对我讲的那番话,难道你就忘记了吗?”
修晨视线飘忽不定,一时无能接话。
“你可知道,便是那话,让我得以活到今天。”
钟离另一只手也拽着他的衣袖,接着慢慢下滑,遇到了他被风雪侵蚀的手掌,然后试图将其温化。
修晨脸上不见表情,似乎他在回想那句话究竟讲了些什么……
有时,人们总能以局外人的视角来对深陷困境的某人进行高尚的教导,但实则自己若碰到与之类似的局面,自己的处理方式未必会比那人更好。
很遗憾,修晨就是这样的人。
那番话,他也终于记起,但道理谁都懂,要是人人都能做到,那又为何叫道理?
久久没有听闻身边那人的回复,钟离把头侧了过来,细细看着那英气的面孔,柔声道:“我说过现在师兄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师兄好像并未把我当过亲人……”
“哪有!在我心里,你便是我最重要的人啦!”
修晨很是惊讶,又担心少女多想,因此急忙回答道。
由耳边传来一阵少女的轻笑,突然觉得两人的距离少于咫尺,修晨一时面热,内心剪不断理还乱的惆怅忽而散去。
遥远天边,竟有一轮冷月,让人心凉,又值繁雪似絮。
月色与雪景相配,心中舒卷的情愫,不知是否应由此否终则泰。
由于突生变化的态度,庭院之中充溢着暧昧或是余乐徜徉的气氛。
“师兄应该还是很怕我吧?所以,你很多事情都会听我的。要不,我以后还是用'你'来称呼你吧?”
在这话之后,钟离觉得他本来柔软下来的手指又泛起寒意。
这提议他又哪里敢从,在修晨看来,这是两人关系改善的一大标志。
要是如此,无疑是将两人同至于冰窟。
更何况,他已然习惯了别人叫他师兄……
微皱的眉头流露出明显的焦虑,修晨偏过头,望着不知为何低下头去的少女,认真说道:“很多事情我一人总力不从心,正因为我……离不开你,所以我才一直询问你我到底应该如何去做。”
听完,钟离脸颊微红,脑袋更是紧紧靠住他的肩膀,但红润的双耳已将她的心思全盘暴露在修晨的眼前。
不远处围杆耸立,上面也堆积了半尺高的积雪,而两人却在大雪里依靠双方的温度得以成为属于这个季节最美好的一部分。
“师兄心里还有其他人?”
冷风掀过了本残留在面颊的羞涩,她抬起了头,与少年对视。
并非质问,因为她的目光中似乎有一种期许,便是希望他能做出肯定回答的期许。
“说实话吧,师兄,我真的不会在意……”
难道是因为今天见到田心月的关系?
修晨心里默默想着。
眼看着佳人飘然远去,他没有心存不舍,那就证明自己对她也只是感激之情,同情之意。
那其他人呢?
修晨从未对她们做过任何出格的行为,这也就证明了一切。
身旁有她,他又会牵挂何人?
他笑了,像一位长辈看着自己的孩子行径不成熟时产生的笑容。
四目相对,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有时他就在想这人怎么这般好看。
绕是这个世界也有女娲捏人一说,那她也太偏心了些。
消沉的视线与她期望的眼神相交。
以往心中从不为别人敞开门扉而且那时她不迁就他,而且讨厌他。
脸上的希冀证明她希望修晨能为自己的回答做出改变,但很显然,除非言语,过多的神情往往让他错估自己的心意。
他的笑容给了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可她似乎不愿意以此收场。
“师兄……就不能骗骗我?”
……
世外圣地,修晨总心驰神往过。
可以说,沙鬼的方案完全符合当前的局势。
考量之下,修晨还是答应下来。
在那之后,人人都说他仓皇逃匿,殊不知他是自寻逍遥自在。
一系列的事件在证明着他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因此他自然要被后世口诛笔伐。
而那是他力所而不能及之事。
以当世之人而言,修晨消失这一事无非又成为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从而他们都站在修晨的角度思考过一个这样的问题:等他回来,这世界必然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