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她会嚎啕大哭一场,但此时她却异常地安静。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怆然,接着她很平静地说道:“师兄,这句话,记住了吗?”
修晨担忧地看着她的脸颊,由她的神情看得出刚才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然,我会谨记在心的。”
没人向两人通报过可以在醴泉谷高枕无忧。
从刘伯的死,可以看出,他的确是做错了事,说错了话。
那么,以此便可轻易推断出凶手必定来自那个地方。
“把……把刘伯安葬在神道旁,可以吗?”
钟离瞳孔模糊,闪烁中,似有一弯月坠落。
修晨用手指抹去她脸上还未风干的泪痕,细声道:“刘伯一生在醴泉谷任劳任怨,更何况他还待你恩重如山,永远沉睡在神道上,他会安心不已。”
钟离苦笑摇头,多想以那人的头颅来祭奠,可这又无不是把她推入两难的境地。
修长的手指磕着地面,修晨刚觉得略有规律可寻,少女便迅速站立起来,那精致的脸庞写满了坚定:“走吧!”
……
漫漫神道,当真也倒下过无数英雄好汉,于此长眠,倒完全对得起刘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一生。
钟离跪在墓前,沉默不语。
夜风起,拂在她的发间,拂在他的心上。
不远处,孤鸦嘶鸣,往日美好回忆终究化为泡影,似乎她……也能接受?
黑鸦在那枯树上蹦蹦跳跳,咕噜咕噜地转着眼球,好奇地盯向两人这边。
“能让我讲讲吗?”
少女没有做出丝毫回应。
失亲之痛,他没经历过,自然难以理解少女的感受,但他似乎可以做些什么,就凭自己是她的师兄,是她唯一能够依靠的那个人。
“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宗门里普普通通的大弟子,那时,我以为自己权力重大,便可动用这无数我可利用的手段肆意妄为。由着这番心思在心中生根发芽,我杀了很多人,他们都以为我是在匡扶正义,但实则是我喜欢杀人。”
某时,钟离转过了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修晨。
老树冬花谢,像是一个古老的梦,又像沉沉的回忆。
可能修晨的“自我介绍”并未结束,于是他继续说道:“但那一次,便是我永生难忘的那一次,我的确杀够了人,而且他们都是好人,我开始顿悟,也许刚开始我也浑浑噩噩,不知所然,但我还想着要重新开始。就像赎罪一样,我待人愈发和善,心里的罪孽便会减少一分。最后,我就成了一个善恶交织的混蛋。”
“讲这么多,便是让你知道我这沉重而失败的过去,我不是照样活过来了吗?”
“今日我们回来,他……必定会是这个结局,我早就预料到了。”
钟离终于开口道。
“所以……”
“所以这结局是必然,他一定会因我而死。”
整个空间里,唯有寒鸦鸣泣之声。
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处,不知互相都在想些什么。
修晨现在才明白过来,她应该知道凶手是谁。那么,凶手自然也是她带过来的。
修晨蹲下身去,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似是唤醒一般说道:“我们都该醒过来了。”
少女目中无神地看着他。
她心中的愧疚,他又怎会不知,于是他继续说道:“我真担心,你会回到以前那副模样!”
“以前那副模样?我以前是哪副模样?”
钟离目中带着不可思议,随后干笑道。
“既然师妹忘了,那就别再想起来了。”
修晨很认真地说道。
可一说完,少女却一拳锤在他的胸口。
不知缘何要给自己一拳,修晨还是一如按照自己的心性,说道:“不管发生什么,师兄……永远陪着你。”
这话又是勾起了钟离的笑意,她正视着少年的面孔,旋即疑惑地皱起眉毛,问道:“师兄,我还是不懂,你有如此多红颜知己,她们无一人比我对你更差。为何你会喜欢我,惯纵我呢?”
这个问题修晨回答不上来,他也不知何时开始对少女心生情意,只是越来越多的事件证明,他绝对不会喜欢上别的女子,可他还是说不明白为什么。
少女低下了头,小声道:“这个问题真是难为师兄了。”
突然,少女抱住了少年,然后张开嘴巴,直接向他的肩膀咬去。
……
“我们不是也有疼痛吗?”
修晨顿了一下,尽量去忘记肩膀上留下的痛苦,回道:“到目前,我是天上阁的大弟子,你同样也是天上阁的一员,我们都是人啊!不是吗?”
“可……”
“从此,我们只需知道我们来自醴泉谷,而家却是天上阁,仅此而已。”
他在试图一步一步慢慢解开她的心结。
“往日不好的事情不都过去了吗?明天,那太阳,始终是为你升起的。”
他并非一时胡诌,皆是事实,他不知少女处境,因为少女不愿跟他讲太多,但他知道,如今的少女不会再如以前那般一心向致自己于死地,那么自己就心甘情愿对她付出。
寒风起的日子已然不多。
春天要到了,他要去做一件事情。
但在那以前,他还要去做另一件事情。
“师兄,一定要帮我去杀了他!”
少女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好像是在担心这话被人偷听了去。
她与他终于开始了反抗。
两人对视,然后时间流转,接着他们再坚强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