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残忍?”
钟离想起了那天于天上阁青竹峰发生的场景。彼时的她对于他的行为略感恼火,但至少达到了她的目的。
可是今天,她竟有些心痛。
她的目光犹疑不定,便好像不再认识血泊里的男子,他像极了吮吸猎物血肉的豺狼,很丑陋也令自己作呕。
以前的自己会对此不为所动,他的事情无论结局如何都与自己无甘,可是自己却出乎意料地喜欢上了这个男子,因此这一怪异癖好似乎让她对于自己爱上他的决定产生动摇。
“我真的看错你了吗?其实你并不是一个好人……你跟他们一样。”
钟离以无法理解的眼光看着他,可是他依旧不为所动。
他用利刃割开了柳怀仁残破的皮囊,又伸手向里面摸索,好像正在寻找什么东西。
目光若有所思,又有震骇,可始终没有听到钟离那话之后应有的羞愧。
修晨额头冒出几颗汗珠,急切的心情让他忘记了下手的轻重。
那东西找不到了!是趁乱逃走了吗?
那毒物必定藏匿在他身体的某个角落,为什么现在毫无踪迹?
修晨下意识地在将那口子扯大,这样的举动,钟离再也看不下去。
于是她愤恨地看了他一眼,便舍他而去。
待她走后约莫半刻,修晨好似如释重负般瘫倒在地,手中拽着一个犹如蛇蝎活蹦乱跳的物什。
那东西周身都盘绕着血丝,或许因为长久不见天日,在偶有窜动过后,竟一口朝修晨咬去。
修晨当然一直警觉地注意着它,待它发起反攻,直接一剑将它由身贯穿,插在地上,随后又从身上取出一把匕首,切断了毒虫的脑袋,它这才渐渐失去生机。
修晨并未急着离开,他望了望身边,他依稀记得钟离也在,可寻望四周,她已先行离去。
呼吸渐细,他望着狼狈的一身,苦叹摇头,要不是柳怀仁体内的毒物会因他身死而脱离,为了全城民众的安危,他必须出此下策,将毒虫强行扼杀。
修晨神情凝重,站起身来。
柳怀仁的尸体早已不成模样,修晨内心生出一抹歉意,说道:“料你不知陆煜杨的手段,因此我之前也不敢与你讲明,还望你看在能挽救全城民众的份上,原谅我的粗鲁行径。”
以柳怀仁对于昭阳殿现有的价值,陆煜杨完全有理由通过自己下三滥的手段将其完全控制,他的手段称得上残忍,可让陆煜杨自己来讲,他本身是一个做事讲求万无一失的人,倘若盟友生变,以此作为要挟,他们不得不想他俯首称臣。
可能无极宗还有不少弟子体内被陆煜杨暗种了此类毒物,修晨也无心全身心调查,但只要自己能够做到的,他一定会竭力完成,他不求尽善尽美,只求无愧于心。
“我这就带你回无极宗。”
柳怀仁的眼中满是遗憾,应是在死亡的刹那意识到了他与修晨的差距,但这无非也是他自视过高的后果。
……
冬雪隐没,钟离怀抱着双臂,在冥湖畔略有些孤单地行走着。
一片安静,无人出声。
整座城池的人在狂欢以后都沉睡过去。
冬风浮水,带着楼阁中的血腥味道,这让她加快了脚步。
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想离开他的身边。
内心被他感染,可现在她却追悔莫及。
冥湖足够大,便这样走着,她失去了方位,但是内心却因为与那处渐行渐远而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今天的自己有点不像自己了。
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回首,她竟期盼着那人正向她跑来。
“我是不是疯了?!”
钟离自嘲一笑,望着幽幽冥湖,她为情而生,可不愿为情而死。
到头来,还是应该无情地活着。
自己本就一无所有,自然也没有拥有的资格。
还是应该重新拾起本该与自己一生为伴的宿命?
那现在的自己还能这般云淡风轻地对他下手吗?
自己是别人的棋子,那他又何尝不是?
自己从没有自己的想法,只能按着他们的意愿循规蹈矩地活着,但似乎自己也没有力气去反抗,因为他们实在太过强大。
历经那残忍与耻辱,她终究修得一颗入世不惊的心,为什么他还要执意在其中泛起涟漪?
渐渐地,有些冷了。
她把自己抱得更紧。
自找的孤独,能与之相伴的,唯有自己。
“想抱着我吗?”
在天街楼的对话,让云檀这一生也无法忘怀这样一位特殊的少女,她令自己心动,因此他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但现在看起来,他付出的代价并不需要太多。
钟离瞥了一眼在身后鬼魅出现的男子,模样有些紧张,但还是镇定地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云檀预想过这样的问题,于是很是得意地说道:“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钟离想了想,说道:“从我们上次分别开始?”
云檀从来都冷酷无情,此时的他却隐去锋芒,认真说道:“是的。”
夜风又来,青丝挠过耳垂,她细细地听闻着耳边吹过的风,想让男子死心,但是他必然看到了自己与修晨发生的一幕幕,那么以何种手段送客,她需要斟酌一番。
夜色下,男子朝少女走来。
他看着少女的侧脸,短暂出神。
少女神色惘然,可他只在意她眉眼的精巧。
“你要离开他吗?”
他说话从不注意需要拐弯抹角。
少女低下了头,她到头来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倘若没有,那么自己的愤然离去又有何意义?
望此时光,她竟无法放下与之经历的一切,在今日以前或许勉强行之,但是今日之后,她发现他真的在乎自己,并不是虚情假意。
“跟我走吧!在这短时间冷静下来,让他知道失去你的痛苦。”
云檀神色平静地说道。
“你有什么把戏?”
钟离把问题说得很是突兀。
云檀无奈摊了摊手,说道:“只是给你一个建议,听与不听,取决于你。”
“只是,你如若跟我……”
他的说法有些蛊惑人心的意思:“只要你愿意,整个寒阳谷都将听候你的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