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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杀与被杀
    天上阁百废待兴,一切的一切似乎在那一个时间节点都走向了结束,直到发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十七年前的那个冬天来得比以往更早,风比以往更寒,漫天飞雪之后,整个清枫山银装素裹一片。
    公良从碧海峰飞下,他得到某人的指示,将要在山下接应一位贵客。
    可就在天色黯淡,积雪沉厚之时,他在田埂上找到了那位襁褓中逐渐失去温度的婴儿,他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人把他称为贵客。
    出于上方的指示,他把这孩子带回了天上阁,从此尽心培养,也终于发现了更多,才明白了那人的话。
    这孩子确实是天上阁的贵客,把他叫做天上阁的恩人也毫不为过。
    孩子没有让他失望,一次又一次展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虽然也有他排除天上阁其他同龄孩子的阻碍,但更多的还是靠他自身的努力与勤恳。
    过了十多年,那孩子渐存心智,他向阁主禀报,想把阁内空闲多年的首席大弟子之位授予这孩子。
    阁主当然明白这孩子的重要性,但是此等提议却遭到了常年消声、躬身培养弟子的四长老的反对。
    他承认这孩子关乎整个宗门的存亡。
    可在他看来,那又怎样?
    为什么宗门之内的其他弟子都要为他让道,他们同样也有一份重振宗门的赤子之心,倘若轻易让这位年幼的少年坐上首席大弟子之位,岂不是让无数弟子心寒?
    四长老的反对最终还是得到了阁主的认可,他宣布在不久之后,让四长老安排门下最为优秀的弟子与这孩子公平比试,谁能胜出,谁便可以坐上首席大弟子的位置。
    耿直豪爽、大咧刚正的四长老当然对自己的弟子充满信心,任谁来看,哪怕这孩子天赋再高,修行的年月始终比不上其余师兄,于是他一口答应。
    可他不知在这些高位者面前,哪有绝对公平可言,自己最疼爱的弟子在意料之中败给了那个被众人捧上天的孩子。
    他很愤怒,只身大闹长生殿,却无法为弟子讨回公道。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过问宗门事务,他把那位弟子叫到身边,却发现他早已迷失了自我,接下来,他走入歧途之中,失去了往日的神气。
    那位弟子在某天不辞而别,没有人再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只有修晨确定他还活着,因为在他临走的那天,他来到了修晨的房间,告诉他,在今后,自己一定会打败他。
    他还不会死,直到他胜过修晨的那天。
    ……
    愧疚,谈不上愧疚。悲伤,也谈不上悲伤。
    在修晨知道大长老准备通过其余手段帮他取胜之时,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自己敬重的师尊发脾气。
    他自信能够胜过那位名声在外的天才人物,并不需要他们下三滥的帮助。
    在那天他以自己的实力击败对手的时候,人们都认为他是接受了宗门高层的帮助,但其实那些谣言都子虚乌有,只有知情人明白那一战,他赢得名正言顺。
    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的心中没有对此而自责,唯有对这位师兄的惋惜。
    他尊重他,并不代表是因为惭愧。
    而如今当面跪下,心中的愧疚之情在此刻犹如泉涌,一泄不可收拾。
    “我知道这一切与你无关。”
    他清楚地知道不管当时或者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其中的修晨也只能算得上是受害者。
    在这个暗流涌动、世道昏暗的世界,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或许上一秒从心而为,下一秒便成为某人的棋子。
    他上前扶起修晨,安慰道:“我从未想过要怪你,我相信你的为人。”
    “可我仍然罪孽深重。”
    大汉从修晨身边离开,把大刀横在身前,说道:“我还有最后一刀。”
    “你可知当年我讲过,我在某天会打败你。”
    大汉目光中燃气熊熊烈火,但很快,就被四处地寒风刮灭,随后说道:“也许就在今日,我的愿望便会达成。”
    下一刀来临之时,自己会后退吗?
    一旦自己失败,他今后会以何种目的而活着。
    一个人失去梦想,失去曾经以此存活的目标,那么留给他的也只有死亡。
    修晨不想让师兄以这种方式胜利,或者说解脱,所以他把身体挺得很直,他想要硬结这一刀,可能会让师兄再遭打击,但他愿意这么做。
    不知怎的,他又转头看向钟离,他知道钟离认识这位师兄,到底这位女子的身份是什么?
    钟离因为方才修晨的举动,短暂失神,在看到修晨熟悉的目光后,她有些心动,在这个时候,他需要自己,因此她对他微笑着,给他安慰,告诉他,自己永远在他身边。
    而修晨则认为那微笑看起来是那样的虚伪。
    由此,两人的误解,更加深了两人对彼此进一步的认识。
    在之后的某时,修晨向钟离问道这天她为什么对自己笑时,钟离把当时内心的想法告诉了修晨,让修晨在余生追悔莫及。
    ……
    第三刀与第二刀相比,并没有修晨想象中的变化。
    依然是三道刀光划破虚空,以修晨所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
    他还是没有取出碧海剑,同样,身前也失去了能够暂且抵御这道攻势的灵气屏障。
    刀光就要接触到修晨的面门。
    大汉眉眼舒展,但仍心生悔意。
    钟离紧盯修晨,面容平静。
    慕容薄雪从未见过这般争斗,玉手轻掩双目,为修晨担忧。
    而老板则在完成长久的推算之后,重新抬起了头,瞥了一眼修晨,便把目光关注到钟离身上,不再离开。
    ……
    瞬息之间,刀光直抵修晨。
    无数次与青竹峰同门的交流比试之中,他将这套百叶剑法的一招一式了熟于心,虽说他因为某种限制,不能研习此套剑法,但依靠经验,他能知道剑法的劣势所在。
    哪怕这位师兄已将其逐步完善,但在这段时间里,他还是找到了破绽。
    万籁俱寂,无人知道修晨下一步的做法。
    没有杂音,甚至是花草中的虫鸣也在此刻安静。
    可是在大汉看来,此时无声胜有声。
    只见修晨将手往前一挥,那三道刀光便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
    “为什么?”
    大汉错愕地看着修晨,方才使出的刀法与第二刀,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什么这一刀还未达到上一刀的效果?在修晨面前,似乎没有任何威胁。
    “我与你有一点不同。”
    “哪一点?”
    “我想……应该是选择。”
    “就因为这样,我注定无法超过你?”
    “可以这么讲。”
    修晨走近大汉,两人得以更为直面的交流:“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您要比我好得多。您比我自由,比我接触到更多的东西,而我,只能依循着规律办事。”
    他当然没有违逆公良长老的意思,只不过是在某刻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喜欢这样机械地活着。
    大汉算不上了解自己的这位师弟,但能够大概理解他的意思。
    世界通暗,在大汉的提议下,两人重新回到了酒肆。
    观看完整段过程的两位少女也跟在他们身后,不敢言语。
    待大汉再次坐到先前的位置,猛地再喝一碗陈酒,顿时心情舒畅许多,对坐在身旁的修晨说道:“本来今天七长老叫我来就是直接告诉你那些消息,只不过我在看到你之后,才暗做那些主张,请师弟不要见怪。”
    修晨哪里敢怪大汉,急忙低下头道:“师兄言重了,师弟第一眼没认出师兄,才是师弟的过错。”
    “这两位可是你的……”
    大汉当然不会过于与修晨争论上一个话题,把头偏向乖巧地站在修晨身后的两位少女,笑道。
    “噢!是我忘了介绍了。”
    修晨一拍脑门,站起身,把她们推到大汉跟前,指着钟离说道:“这位是大长老前日新招的弟子——钟离,虽说如今修为不算太高,但其天赋甚至比我更好,大长老让她与我一道参加湖山大会,主要是想提升她的阅历,进而在一番成长之后,成为宗门复兴的又一大助力。”
    “这位则是……”
    修晨把此次来到宁安城的经过,以及慕容薄雪的遭遇都告知大汉。
    大汉在听完慕容薄雪的悲惨遭遇后,稍有些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那位怯生的少女,感叹道:“是一位可怜的女子啊!”
    当听完这话,慕容薄雪并未因此而感到能得到些许安慰,相反,听到大汉的话甚至感受到那道穿透性极强的目光,她瞬间毛骨悚然,把身体使劲往钟离身后躲。
    钟离握着她的手,摇头苦笑。
    而这时,大汉才把来到这里的原因告知修晨:“其实七长老叫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下一个醴泉七宝的下落。”
    修晨心中喜悦,问道:“在哪?”
    大汉看着慕容薄雪,似乎并不太信任她。
    修晨也稍稍无奈,回头对钟离轻声说道:“你先带薄雪过去吧。”
    钟离理解修晨的难处,没有去看那位大汉,把慕容薄雪搀扶着来到先前位坐的位置。
    回头对慕容薄雪投以抱歉的微笑之后,修晨转而对大汉说道:“师兄,现在可以讲了。”
    “嗯。”
    大汉清了清喉咙,盯住修晨的眼睛,谨慎地说道:“这件事与我师父、师母的死有关……”
    原来,在上次青竹峰的突发事故之后,阁内便要求七长老去调查是谁人所为,在调查过程中,他察觉到有人故意在迷惑他,后来他才清楚地查明那人的身份——沙鬼,也就是那个在龙玄山脉凶名赫赫,鲜有人知其踪迹的神秘男子。
    既然凶手确定是他,七长老理应全力追捕,但是几番交手下来,沙鬼的身上有一股六月扇的气息。
    六月扇,醴泉七宝之一,也是唯一一个能够施展其威猛的神器,更重要的是,它还是上次昭阳殿与寒阳谷开战的导火索。
    没想到,六月扇竟被沙鬼盗了去,更没想到,他能将两大超级宗派玩弄于股掌之间。
    “因此,七长老让你来见我,就是想让你随他一道,捉拿沙鬼,同时你也可取得六月扇,这是其一。”
    “其二是?”
    “我要将百叶剑法传授于你。”
    ……
    “请问这位姑娘,能否陪老夫独聊片刻?”
    百无聊赖的钟离正与慕容薄雪有事没事地说着什么。
    这时在柜台沉默许久的老板,谄笑着上前说道。
    “为什么?”
    钟离说话很直接。
    “纵观宇内,来日方长。”
    这句是暗话,钟离又怎会不知?
    瞬间她花容失色,把老板拉到一边,对慕容薄雪吩咐道:“我有点事,你就在这待着,哪儿也别去。”
    慕容薄雪是个懂事的女孩,从钟离之前的失常反应来看,她确实有她的难言之隐,乖巧地点头答应了她。
    钟离转过头,瞪了一眼老板,问道:“到哪去说?”
    老板微微一笑,走在前面。
    钟离此时一头雾水,回头望见修晨并未注意这边情况,赶忙跟上。
    酒肆的后面是一处空地,的确很适合两人的谈话,而且晚秋的风在这里柔和了许多,使之气氛缓和。
    “接下来要我怎么做?”
    钟离开门见山,她不想离开太久而引起修晨的怀疑。
    突然眼前一道白光,钟离揉了揉双眼,再一睁开,发现面前站立的是一位庄严挺俊的中年男子,他面容平平,称不上帅气,也算不上丑陋,只有那股气质给他的形象添笔不少。
    这样的人难以太过引起他人的侧目,可能只有悬系在黑发之上的灰色发带能成为这男子的唯一标识。
    感受中年男子陌生而森然的气息,钟离拔出腰间的长剑,质问道:“你是谁?”
    中年男子笑着摇了摇头,把手扶在她的手上,将剑缓缓按回。
    手背的特殊触感,让钟离下意识地投以目光。
    他只有四根手指!
    倘若修晨在这里,他一眼便能认出其就是他死后遇见的思定。
    思定温柔地看着她,轻轻说道:“苦了你啦!孩子!”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无论再听多少遍,仍能刺痛她内心的脆弱。
    经历过那么多,她可以用她惊人的毅力去承受非常人能承受的痛苦,可每当她听到他们说到这句话时,眼泪总是止不住流下。
    没有人理解过她,因此她只能在这段少有的愉快生活中寻求慰藉。
    思定给她递过一个手帕,却被她推开,她习惯自己去愈合自己的伤口。
    思定轻叹一声,望向满天的星光,说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你真正的使命,现在做的一切,都不是你想做的,对吗?”
    钟离用衣袖擦干了泪水,恢复了她冰冷的语气:“可我还是深陷其中。”
    “在不久之后,你将得以解脱。”
    “什么时候?”
    “你到时自然就会知道。你现在就做一件事。”
    “什么事?”
    “好好对待修晨。”
    “抱歉,我做不到。”
    思定吃惊地看着钟离,这女子的确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可惜面前的她被这肮脏的世界所玷污。
    思定问道:“真是因为杀父之仇?你当真相信那些人说的话?”
    “我不知道。”
    “那又是为什么?”
    “我想杀光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