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后,韩安国和田蚡同车而归,反复安慰道:“灌夫和窦婴之死,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武安侯,武安侯万不可耿耿于怀。”
田蚡紧闭双唇不语,忽然笑道:“恭喜韩兄,终于当上丞相了。”
韩安国有些不安道:“武安侯多虑了,我只是暂时代理丞相事,并不是丞相。”
田蚡似在自言自语道:“你就是丞相,你比本侯更适合当丞相,皇上都不想让本侯当丞相了,皇上早就看不惯本侯了。”看着他这个样子,韩安国叹息不已。
稍作准备,司马相如于二月初启程赶往蜀郡。除了渴望早日建功外,司马相如更想让卓文君在娘家人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想当年,司马相如在蜀郡穷困潦倒,受尽他人的奚落和冷脸,而卓文君只因为一首《凤求凰》就与他私奔,还差点和家人决裂。
这一次,他要手持皇帝符节,告诉那些曾看不起他的人,我司马相如回来了!也要告诉所有嘲笑卓文君的人,嫁给司马相如绝不是心血来潮!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预示着革故鼎新。泥土中埋葬着去年秋天的落叶,也滋润了春天的新苗。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当司马相如踌躇满志的返回蜀郡时,田蚡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一直重复“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这句话。
为此,田府上下人心惶惶,到处寻请名医,给田蚡治病。然而,无论是民间神医,还是宫中太医,都对他的病情束手无策。
二月初六,王太后亲往武安侯府看望田蚡。看到王太后,田蚡似清醒,又似不清醒,喃喃道:“姐姐,皇上要杀了我。臣该死,臣早就该死了。”
王太后反复安慰道:“不要怕,有姐姐在,皇上不会杀你。”
仔细询问了田蚡的病情后,王太后眉头紧皱,对田夫人道:“这是心病,还需心药来医。”
回宫之后,王太后召来汉武帝,向他讲述了田蚡的病情,然后道:“你舅舅是心病,也就你能治好他。”
“如何治?”汉武帝漫不经心道。
“皇上有空的话,去一趟武安侯府吧,亲自对他说,你永远不会杀他。”
汉武帝愣了一下:“母后,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身为皇帝,一言九鼎,朕岂能做出这种承诺?”
“过分?他病成这样还不是你逼的?你必须治好他!”王太后沉声道。
“母后,朕要是不想去呢?”汉武帝的语气有些挑衅。
王太后勃然大怒:“你敢!你舅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跟你没完。”
汉武帝站起身,强硬道:“朕从没说过要杀他。如果他心魔难去,怪不了任何人!”说完,汉武帝转身离去。
王太后站起身,哽咽道:“彻儿!你是这样对母后的吗?母后求求你了。”
汉武帝停住了脚步,叹了口气:“母后放心,朕会去的。”
二月初九,汉武帝果然前去探望田蚡。看到汉武帝,田蚡惶恐不已,跪地道:“陛下恕罪,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
不过二十来天的时间,田蚡好像苍老了好几岁,神情恍惚,目光空洞。汉武帝于心不忍,双手将他扶起,安慰道:“舅舅多虑了,朕无缘无故怎么会杀你呢?”
田蚡呵呵傻笑:“陛下真的不杀臣?不杀臣?好,好,臣还可以活着。”
汉武帝笃定道:“绝对不会!”
田蚡傻笑了一会儿,忽然惊恐道:“那里有两个人,他们拿着刀,要杀我。不,不要杀我,皇上都说了不杀我,你不能杀我!”状若疯癫。
汉武帝摇头叹息,吩咐田家人道:“请个巫师,在家里施法驱邪吧。”
第二天,遵照汉武帝的指示,田蚡家人请了一位巫师。
巫师一进武安侯府,就皱眉道:“院子里的怨气怎么这么重?”
田家人将田蚡扶了过来,巫师没有说话,穿上特殊的衣服,拿出各种法器,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围着田蚡转了几圈后,大喝一声:“显!”
不一会儿,巫师停止了施法,田夫人忙问道:“大师,您看到了什么?”
巫师叹息道:“我看到有两个鬼站在武安侯身边,手拿兵器要杀了他。”
此言一出,田蚡身边的人毛骨悚然,田夫人战战兢兢道:“大师,是什么样的鬼?还有救吗?”
“一个身材高大,须发戟张;一个身材佝偻,白发秃顶。看服饰,都是王侯贵戚之家。这是心病,没法救了。”巫师摇头叹息道。
田夫人心下骇然,喃喃道:“一定是灌夫和窦婴,他们索命来了。大师,您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武安侯啊。”
巫师垂下头,沉吟道:“我尽力而为吧。”
从这天开始,巫师一直住在武安侯府,每日为田蚡施法。不得不说,这个巫师还真有些道行,在他的施法下,田蚡的病情偶有好转。
二月十四,春光正好,汉武帝兴致勃勃的前往上林苑郊游。田蚡生病后,修建上林苑一事交给了薛泽,汉武帝恼恨东方朔没有起到监督作用,将其贬为中郎。
所谓中郎,说好听点是个扈从,说难听点就是个站岗的。对于东方朔来说,这完全是遭了无妄之灾。不过,他没有多辩解,继续保持本色,汉武帝也时不时的和他闲聊。
让人大感意外的是,汉武帝既没有带阿娇,也没有带卫子夫,而是让董偃作陪。
说起来,这董偃也是个奇人,不仅生得俊美、性格温和,还弓马骑射、琴棋博酒样样精通,不枉费刘嫖重金培养。和他在一起,汉武帝舒适至极。
“董君啊,你是什么时候进入大长公主府的?”打猎休息时,汉武帝问道。不称其名,而叫他董君,足见对他的宠幸。
“回陛下,臣是十三岁进入大长公主府的。”
“如今,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母亲死后,臣就无依无靠了,多亏了大长公主照顾。”董偃有些黯然神伤。
“是个苦孩子啊。”汉武帝叹息道,继而认真道:“你有想过入宫吗?”
董偃迟疑了一下,坚定道:“大长公主对臣有大恩,臣不忍离开。”
汉武帝点点头:“不错,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来人啊,赏董君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