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的骤然得宠,在长安引起了轰动。卫长君刚准备用汉武帝赐予的钱去购买宅子,汉武帝月底又赏赐了他一座大宅院,卫氏家人感动得无以复加。
此种局面下,平阳公主不敢再将卫氏视作奴婢,主动将他们全部脱了奴籍,卫氏随即搬到了新的宅院,自立门户,由此一跃成为长安的贵族之家。
对于这一切,刘嫖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她越想越难受,决定入宫和窦太皇太后聊一聊。最近一两年来,刘嫖感觉窦太皇太后越来越纵容汉武帝,尤其是在宠幸卫子夫这件事上,简直到了离谱的地步。
“母后,卫子夫不过是一个美人,也才刚刚怀孕,皇上如此宠幸卫家,是不是太过分了?”刘嫖愤愤道。
窦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皇帝喜欢卫子夫,爱屋及乌,赏赐虽然多了些,却也在情理当中。”
“我看啊,她是故意做给咱家看的。现在孩子还没生下来呢,万一生了个儿子,阿娇是不是得给她挪位置了?”
“有些事,你想要阻止,终究阻止不了的。当年,薄太子妃没有子嗣,先帝顾念旧情,二十年没有废她,到最后她自请辞位了。老身现在能保住阿娇的皇后之位,老身死后,你能保得住吗?能保她一辈子吗?”
“母后,我就是不甘心!”刘嫖恨恨道。
“不甘心又能如何?想想吕后,当年多么权势熏天,最后呢,灭族之祸啊。再比如你的祖母薄太后,弟弟犯法,照样难逃一死,如今薄家还有几人在朝堂?等老身死了,窦家也逃不过同样的命运。不要嫉妒王家、田家和卫家,天底下没有永远的富贵,站得越高,摔得越惨啊。”
“母后,我没您那么通达,我实在不忍心看阿娇步薄皇后的后尘。你说,我们这些做母亲的怎么这么操心啊。”刘嫖抹泪道。
“等你到了老身这个年纪自然会明白,再大的能耐,也只顾得了自己。不说别人,就说高皇帝吧,多么英明神武,但他保住了所有儿子的富贵吗?没有。生命无常,富贵不永,贪念不足,遗祸无穷啊。”
“母后,当年你劝我,不要把阿娇嫁入宫中,我怎么就听不进去呢?”刘嫖悔恨道。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告诉阿娇,只要她行得正,立得稳,还能有几年体面的日子,陈家也不会败落。不要眼红卫家,你越眼红,皇上和卫家就越恨你,往后的日子就越艰难。”
“是,母后,女儿会和她说的。”
卫青接掌建章监后,公孙贺骤然之间少了一桩大差事,他心里有些落寞,又有些不甘。汉武帝看出了他的心理变化,抽空和他聊了聊。
“公孙贺,你对卫青怎么看?”汉武帝开门见山道。
公孙贺愣了一下,思索道:“卫青是个天才的将军,只是年轻了些。”
“年轻人需要历练,朕很看好他,日后成就可能要超过你。”
“陛下慧眼如炬,臣佩服之至。”公孙贺虽有些不服气,却不得不道。
“朕知道,你对他取代了你的建章监心有不甘,但朕今天想和你做个亲戚。”汉武帝忽然神秘道。
公孙贺有些纳闷:“陛下的话,臣有些不解,还请陛下明示。”
“你成亲了吗?”汉武帝单刀直入。
“臣有几位小妾,却没有正妻。”公孙贺出身侯家,又身居太仆高位,父亲公孙浑邪一直想给他找一位门当户对的,故而正妻之位一直空缺。
“那好,朕代你父亲做主,赐你一门婚事如何?”
皇帝赐婚,还没有人敢拒绝,公孙贺躬身道:“谢陛下关心。”
汉武帝笑道:“你父亲眼光甚高,朕赐你的这位家世虽然普通,但与朕的关系却不一般,她是卫子夫的大姐卫君孺。”
能和皇帝成为连襟,那可是莫大的荣幸,公孙贺再次躬身道:“谢陛下厚爱。”
“你们都不小了,尽早成亲吧,朕要亲自去喝你们的喜酒。”
“是,陛下。”
回家和父亲以及卫家商量后,两人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十。从内心来说,公孙浑邪并不满意这桩婚事,毕竟卫氏未来的前景如何还存在很多未知数。卫媪的心情则大不相同,可谓喜出望外,要在以往,公孙贺这样的女婿想当不敢想。
卫君孺的婚事解决后,汉武帝也没落下卫少儿,亲自召见陈掌。不过,陈掌这人没什么本事,汉武帝只是授予他郎官之职。
八月,刚把卫氏家人的事情处理完,从东南方传来了一件令朝廷棘手的事。
汉朝时期,今福建一带并不属于朝廷直辖,而是有多个藩属国,只在名义上臣服于汉朝。七国之乱时,吴王刘濞起兵失败逃入东瓯国,东瓯王不敢得罪汉朝,将刘濞诱杀,头颅献给了汉景帝。
刘濞之子刘驹侥幸逃脱,依附于闽越国。闽越国势力大于东瓯国,和东瓯国屡有摩擦。在刘驹的怂恿下,闽越国逐渐动起了吞并东瓯的念头,于这年夏天出兵围困了东瓯国的都城,东瓯王招架不住,向汉朝求援。
刘明事件后,窦太皇太后和汉武帝的关系有所缓和,遇到军国大事一般由汉武帝和大臣商量拿出处理意见,最后再禀报窦太皇太后批准。
东瓯事件十万火急,汉武帝不想在朝堂上和群臣讨论。经验告诉他,一件事参与的人越多,决策效率越低。想了想,汉武帝只召集了田蚡、公孙贺、石建、严助等少数几个人,都是他最为信任的。
之所以不召集丞相许昌和御史大夫庄青翟,是因为汉武帝知道他们一向主张清静无为,必定不会支持出兵,问了也是白问。
田蚡率先进言道:“越人互相攻击是常有之事,又反复无常,不值得去救援。强如秦朝,都对他们置之不理,我汉朝也犯不着插手他们的纠纷。”
汉武帝有些不悦,又不好直接否决。严助看了一眼汉武帝,反驳道:“武安侯此言差矣。东瓯和闽越都是我汉朝的藩属国,如果力量足够的话,为什么不救援?秦朝连自己的国都咸阳都能放弃,难道咱们汉朝也要效法吗?藩属国走投无路,向皇上求助,如果皇上不管,其它藩属国还能信任汉朝吗?”
田蚡恼羞成怒:“一个小小的中大夫竟敢在这里妄言军国大事!你知道东瓯国离汉朝多远吗?你知道出兵东瓯要耗费多少钱粮吗?纸上谈兵,坐而论道!”
严助没想到田蚡竟这般霸道,一时语塞,汉武帝看不下去了,冷冷道:“武安侯,严助是朕叫他来的,为什么不能说话?有理不在声高,要摆事实,不要人身攻击。”
田蚡自知有些失态,躬身道:“臣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请陛下恕罪。臣以为,严助之言不可听,出兵救援东瓯是吃力不讨好。”
汉武帝不置可否,问公孙贺和石建道:“你们以为如何呢?”
公孙贺躬身道:“回陛下,臣是军人出身,军人永远信奉武力是维护国家尊严的最好办法。”
石建唯唯诺诺:“臣一切听从陛下的旨意。”
汉武帝沉默有顷:“你们的意见,朕都知道了,朕去和太皇太后商量下。”说完,径直步入长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