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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用过早饭,成青云要到甲板上走走,楼三娘或许见她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或许是以为她无法逃走,所以同意了。
    甲板之上,有几个商人三三两两坐着喝茶,有的则倚着船舷看风景。成青云看了看,四处走了走,停在一中年男人身前。
    那中年男人一身儒雅圆领宽袍,风吹得他衣袂轻扬,飘然清逸。
    “兄台,是卖药的?”成青云拱手向他问好。
    那人微微一惊,温和地笑了,拱手还礼,“正是,不知阁下如何知晓?”
    成青云目光落在他腰间,说道:“你腰上佩戴的,是金银花与菊花的香囊,指甲之中,还有常年翻检药材留下的淡黑色印记。”
    那人怔住,低头看了看香囊,还有有些泛黑的指甲。
    “最重要的是,”成青云谨慎一笑,“你常年与药材为伍,身上自然有股药材的香味。”
    “是吗?”那人释然一笑,“我竟闻不到。”
    “久居香室而不识香,你可能经常闻到药香,已经习惯了,反而忽略了身上的气息。”成青云解释。
    “如此,”那人轻轻点头。
    成青云与他闲聊几句,有些尴尬又局促地问道:“不知兄台可有治……便秘的之类的药?”
    那人一愣,说道:“自然是有的。”
    成青云一喜,连忙将自己的头上的簪子交出去,说道:“这是银簪子,我身上没几个钱,想用这个给你换些治便秘的泻药可好?”
    那人倒也没有推辞,说道:“此药也并不贵重,你与我去拿便是。”
    成青云拿到一大包番泻叶,藏在衣袖中。回到船舱时,楼三娘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成青云松了一口气,到午时,楼三娘要去船底厨房拿吃的,成青云埋怨她不会选择新鲜吃食,要自己去拿。楼三娘或许也知道她爱吃、挑食的习惯,也将就着她,随她去了。
    船舱的厨房,热火朝天,几个厨子掂锅掌勺,忙得不亦乐乎,成青云趁着人杂混了进去,揭开一口锅。
    锅里煮着茶叶,正沸腾着。
    “这茶水能给我一点吗?”成青云问。
    隔着腾腾的雾气,正在炒菜的厨子说道:“随便喝,自己盛。”
    成青云舀了一碗,快速将早已准备好的番泻叶扔了进去。番泻叶与茶叶很相似,滚水一煮,更是难以辨别。
    当天晚上,整条船上大半的人严重腹泻。张船的人担心是疟疾,立刻吩咐停船靠岸,船停在了的镇子的码头上,让大夫来治病。
    楼三娘也喝了许多茶水,自然也腹痛难忍,且腹泻不止,整个人都是虚脱的。
    成青云知道这泻药的厉害,稍稍一动,便控制不住。她甚至看见有的舵手排着队上茅房,有的人没忍住,泄在裤子里。
    整个船舱的人叫苦不迭,哀嚎连天。
    楼三娘惊慌又愤怒地看着成青云,成青云从她的包袱中拿出自己的短剑,趁着她还没缓过来,匆忙地下船离开。
    天际一轮淡月,将四野照得嶙峋峭楞,风过暗影婆娑,深冷寒栗。
    成青云将短剑收入袖口之中,朝着这座小镇深入前进。
    ……
    一行快马策马南行,沿着蜿蜒浩荡的运河,极速奔驰!
    为首的南行止,身披暗色斗篷,风从耳畔疾驰而过,他身上的斗篷随风飞扬,在身后被风吹得笔直。
    胡柴与秦慕铮等人紧随其后,身下的马匹是千里良驹,已经马不停蹄地奔走了一天一夜!
    胡柴勒紧马缰,不言不发,神色凝重。那蒙汗药虽然厉害,可他体质强壮,不过两三个时辰就醒了过来,可浑身无力,硬生生躺了许久,才赶到王府通知南行止。
    南行止听完他的陈述之后,再听到秦慕铮带回来的运河码头关于发现疑似楼三娘的人的消息,当即便知道,成青云是被楼三娘带走了!
    运河以京城为起点,贯通南北。南行止等人一路向南,追了许久,都未曾发现任何线索。
    秦慕铮一边追赶,一边还要照顾一同跟随来的钟灵郡主。钟灵郡主一手拉着马缰,一只手抱着她的狗,策马奔驰驰骋竟然丝毫不逊色于这几个男人。
    胡柴将成青云失踪的消息告知南行止时,她正巧也在,一听闻青云失踪,她立即要带着自己的狗来,并试图说服南行止,带着狗,狗可以帮忙找到成青云。那时南行止一脸冰霜,根本没有理会她,带了人马就直接往南追赶,钟灵郡主便理所当然地跟了过来。
    “世子……”秦慕铮策马上前,看向南行止。
    南行止目不斜视,辽阔四野,广袤的夜色之下,他的马匹宛若一支利箭。
    “世子,就算是千里良驹,也抵不住如此长久地奔走。请世子歇一歇吧!”秦慕铮开口劝解南行止。
    南行止猛然拉紧马缰,身下的蹑景缓缓地停下来。他翻身下马,呆怔的站立片刻,问道:“走了多远了?”
    “世子,离京城百余里了。”秦慕铮说道,“前方不远处是龙尾镇,世子停歇片刻后,可到镇上歇息。”
    “是啊,世子哥哥,我的狗没跑都累了。”钟灵郡主放下她的狗,那只狗在马背上背颠簸得有些厉害,此时委顿地趴在地上,钟灵郡主摸了摸它的头,喂了它一些水和干粮。
    南行止缓缓地走到运河河畔,河之畔,蓬蒿蜿蜒,犹如水中月色,浩淼连绵,江风轻送,吹起浩荡芦苇,漫天如雪飞蓬随风而起,似星河鹭起,风中枝叶翩跹,簌簌而响,似松涛,似云起。
    成青云与他一同初入京城时,他总担心她并非真心留在京城。如今她真的随人离开了,焉知她是否出于真心?
    莫名的惶恐和隐忧蔓延上心头,他轻轻蹙眉,片刻后又不甘接受这个可能,又转身,走出无边无垠的芦苇地,重新上马。
    “船就算顺水顺风日也不停的行驶,也不可能驶出百余里,再往前走,说不定那船就在镇子里。”
    他看着这条蜿蜒的运河,通往前方不远处的小镇。
    秦慕铮策马而来,说道:“世子,我带人先前去查看,若是发现了船,再让人回来禀报。”
    “如此也好。”南行止应了声,随秦慕铮去了。
    胡柴自然与秦慕铮一同前去。他本是奉命保护成青云安全,成青云无端失踪且被人带走,他已算是失职,若是再不尽快找回成青云,恐怕难辞其咎。
    钟灵郡主松了一口气,摸了摸狗头,说道:“若是此时有青云的东西人,让我的雪儿嗅一嗅就好了,青云如果就算附近,雪儿一定可以闻到她的气味。”
    第159章 生死一线
    钟灵郡主的狗是经受过训练的细犬,嗅觉极佳。
    南行止闻言,眉心微微动了动,片刻后,从自己衣腰带之上解下一条稍微细软些的束带。
    钟灵郡主稍稍愣住,疑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成青云的衣带,”南行止面不改色地说道。
    钟灵郡主倒是有些欣喜,连忙将衣带拿在手中,放在狗的鼻尖让它嗅嗅。“世子哥哥,你真的很神啊,我说什么你就有什么,连青云的衣带你都随身携带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南行止缓缓地握住掩于广袖之下的手,神色凝肃。
    而四周的侍卫却不免稍稍诧异,暗中快速地相互递了几个眼神。
    南行止身上所带的衣带,是成青云陪他在平王府罚站时,因为衣衫被夜露打湿而换下的。他当时不知为何,趁着她没注意,悄悄地将这衣带收走了。不过一条小小的束带,他小心翼翼地掩藏在自己的衣带之中,即可随身携带,又不会被人发现。
    他垂眸,看着雪儿认真地嗅着成青云的衣带,心头却难得生出迷惘。
    天涯此时,她在何方?
    ……
    龙尾镇,之所以名为龙尾镇,是因其镇子的北面有山,山连绵蜿蜒,山岚曲线温柔起伏,向北百余里就是京城,承运京城真龙之气,所以称为龙尾山,此镇也得名为龙尾镇。
    成青云入了镇子,先随意找了一家破旧的脚店住下。
    番泻叶虽然能致人腹泻,可那船上就有懂的药理的人,而且还能随时进入镇子里找大夫医治,楼三娘说不定很快就能恢复过来找她。
    故而成青云只打算在脚店休息半夜,到半夜时,就立刻北上回京城。
    下船时,她将楼三娘随身所带的银两都拿走了,正好可以在镇子里换一匹马。找到脚店之后,脚店的老板倒很是热情,殷勤地招呼着她。
    这镇子离京城不远,倒也富庶,成青云随意点了几道菜,店中都有。不一会儿,老板就将饭菜端了上来。
    这一路下来,她饿狠了,一连吃了三四碗,喝光了所有的汤,随便让小二为她准备了干粮,这才满足地去房间休息。
    这脚店有个后院,成青云的客房被安排在东边的厢房之中。院中大大小小十几间房,都住满了人。成青云粗略地看了看,大部分都是商旅,或者是读书人。
    通往东厢房的游廊比较窄,拐过游廊时,没注意猝然撞到一人,成青云肩上的伤口被撞得尖锐疼痛。
    “对不住,”这人垂着头,对她说道。
    “无妨,”成青云担心被人看出伤口,面不改色地摇头,快速侧身为他让路。
    这人稍稍点头,转身入了房间。
    成青云被小二带入客房,这才发现这人住在她隔壁。
    经过隔壁房间时,她微微停了停。小二拿出钥匙为她开房,见她还停在隔壁门口,热情地提醒道:“客官,您的房间到了。”
    “好的,”成青云见小二进了房,也随同进入。思索片刻,问道:“隔壁住了很多人吗?会不会太吵?我喜静,若是太吵了,劳烦你为我重新安排房间。”
    “隔壁吗?”小二脸上堆出热情十足又活络的笑来,“客官,您尽管放心,隔壁就住了一人,不会吵到您的。”
    成青云半信半疑,略微狐疑地往隔壁看了看。
    “千真万确,”小二见她不信,赶紧解释,“我亲自带着隔壁的客官入的房,不会骗您的。若是您不喜欢,我届时再为您换房好了。”
    成青云不好意思再挑三拣四的,随和地笑着说道:“不妨事,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既如此,那客官请休息,小的待会儿让人给你送热水热茶来,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来告诉我就是了。”
    小二走后,成青云关上门。或许是这一路遭遇波折,变得有些疑神疑鬼。她将银子和短剑贴身放好,躺在床上便快速入睡。
    临到半夜,突然听见床底或者是墙边某处地方,有起伏细碎的窸窣声。声音虽小,可是在寂静的夜中尤为刺耳。她立刻握住短剑,拿起床头的一颗花生循声扔过去,那声音立刻消失了。
    或许是老鼠……成青云轻叹一声,估摸着时辰,再也无法入睡了,干脆收拾东西准备北上回京。以免楼三娘身体恢复之后,随时入镇子来抓她回去。
    她付了房钱,将在睡梦里的小二吵醒。小二忍着困意,送她出门,为她牵马,最后看着她策马离去淹没在夜色之中的身影,不满地嘟哝:“干嘛非要半夜走?扰人清梦!”
    他一转身,突然发现身后多了一人,吓得他险些跌倒,看清这人是今日才入住的客人之后,他打起精神,恭敬地问:“客官,您……”
    “房钱在桌上,我走了。”这人说道。
    小二怪异,这怎么都在半夜退房?他看见了放在桌上的钱,也没多埋怨,恭敬地送这人出了房。
    夜风吹拂,忽而将这人的衣襟吹起,露出那下裳之下的锋利刀剑……阴冷的寒光让小二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本朝虽然不限百姓持有铁器,可却严格控制刀剑等武器,一般的市井小民,是不会有如此杀气腾腾的刀剑的。
    他还未来得及惊讶,这人的身影已经没入夜色,朝着成青云离开的地方而去。
    ……
    成青云策马向北而行,夜路漆黑模糊,不太好走。马蹄落在小镇的青石板上,发出清灵阴沉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