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正霆中校一时语塞。
    这还是楚歌踏入他的房间之后，他第一次丧失主动。
    佩戴着半边金属面具的男人，轻轻敲击着办公桌，陷入深思。
    “想想看，就是现在，在我们人类的视线看不到，武装力量也干涉不到的地方，正有无数野生的老鼠，跳蚤和各种虫豸在鬼鬼祟祟地活动，他们身上极有可能携带着大量致命的细菌和病毒，并且在高浓度灵气的催化下，产生各种变异，变得更加致命！”
    楚歌进一步阐述自己的想法，“既然我们看不到也管不到，那么，培养并引导一些鼠族来帮我们监控、管理和消灭，岂不也是一个很合理的选项吗？毕竟，像超级鼠疫杆菌这样的东西，人类感染了会死，鼠族感染了也会死，它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倘若有朝一日，鼠族文明真的进化到了相当先进的程度，代替人类将地底世界管理得井井有条，让积郁在地底无数年的垃圾堆都加速分解，把所有未经检疫的野生老鼠，跳蚤和各种虫豸都有效隔离，甚至，当瘟疫爆发时，他们能深入地底去执行治疗和消毒作业，他们就为我们筑起了一道坚实可靠的‘防波提’，岂不是能避免‘黑死狂潮’这样的惨剧再度上演，能拯救无数人的生命？”
    听了这话，乌正霆中校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看起来，我倒是低估了你。”
    他终于道，“你和那些绿色和平组织的蠢货并不一样——但我仍旧不确定，你究竟是比他们更聪明，更理性，还是更愚蠢也更疯狂。
    “你抛出的设想，的确很有吸引力和迷惑性，但也蕴藏着意想不到的风险，老鼠的繁殖力和更新迭代的速度实在太可怕，将文明之火交到他们的爪子里，你就不怕引火自焚吗？”
    “我当然怕引火自焚，但如果因为害怕火焰就敬而远之，永远拒绝使用火焰的话，我们的文明根本就不会诞生啊！”
    楚歌坚定不移地说，“乌中校，您也说了，灵气复苏是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翻天覆地的大变局，这是一场有进无退的战争，而在战争中，无论如何都要冒险的，难道您打过100%保证能胜利的战争吗？”
    乌正霆中校再次哑口无言。
    “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改变，能不能适应灵气复苏之后，万千智慧种族林立的新世界，我们所警惕，所畏惧，所抗拒的一切，都将不可避免地降临。”
    楚歌道，“面对未知的世界，无论我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在冒险，在孤注一掷，在盲人瞎马地朝着悬崖峭壁冲锋，既然风险永远存在，那便只能选择收益最大的赌桌，至少我觉得灵山市地底的鼠族文明，值得我们押上一注，即便您暂时还不同意我的看法，至少别这么早下结论，再给我，给长牙王国，给鼠族文明一些时间！”
    乌正霆中校十指交叉，目光深沉。
    “跟我来吧。”
    他忽然起身，向外走去。
    “去哪里？”
    楚歌微微一怔。
    “你不是很想见到那位‘国师’么？”
    乌正霆中校道，“今天凌晨，它被送到这里之后，一直处在受伤高热的状态，经过我们的治疗和诱导之后，它开始源源不断地交待，它说了很多，包括自己的来历以及长牙王国的事情，心理专家和测谎仪都没发现问题。
    “但我仍旧想确定，它说的究竟是实话，还是一套精心编造的谎言。
    “既然你曾经在地底世界见过它，那就再好不过，我需要你确认两件事，第一，这头自投罗网的犬妖，是不是你在地底见过的‘国师’；第二，它交待的事情，和你在地底的见闻有没有冲突。
    “倘若确定它是‘国师’，而且说的是实话，或许我们是可以考虑，不要这么急着动用武力。”
    “这太好了。”
    楚歌大喜过望，真心实意道，“谢谢您，乌中校！”
    乌正霆并没有直接带楚歌去见国师。
    而是把他带到了一间满是大屏幕的情报分析室。
    屏幕上显示的是从各个角度拍摄下来的国师的审讯记录。
    还有不少医疗器械严密监控着国师的生理参数，包括它说话时的心跳、脉搏、体温和激素分泌水平，等等等等，精确到每一根汗毛。
    十几名身穿白大褂或者无菌服的专家，正在紧张操作着。
    “我们又分析了一遍，它所说的一切。”
    见到乌正霆中校进来，一名白大褂站起来道，“仍旧没有找到丝毫破绽，倘若它不是从头到尾都老老实实的话，那就是一个最完美的骗子。”
    乌正霆中校点点头，示意楚歌在一边坐下，将经过剪辑的审讯记录，从头播放给他看。
    楚歌通过屏幕，看到了国师刚刚被送到基地时的样子，不由吃了一惊。
    好惨。
    此刻的国师，哪里还有半点在长牙王国时，威风凛凛，胜券在握，既神圣又虔诚的模样？
    它身上的血肉，都被蛇魔撕咬得七零八落，好几处要害都露出白森森的断骨，甚至是只隔着一层薄膜的内脏。
    它的毛发都脱落了大半，露出接近腐烂的伤口，那副黑黢黢、湿漉漉、黏糊糊的模样，简直令人隔着屏幕都能闻到又酸又臭的味道。
    它的双眼微微闭着，隔了很久，深深凹陷的胸口才会稍稍有些起伏，倘若将它随意丢在垃圾堆上，来往的路人肯定会以为，这是一条死狗。
    “没想到国师和蛇魔打成这副模样！”
    楚歌暗暗心惊，“却不知蛇巢之战的最终结果如何，国师如何从蛇魔的纠缠中逃出生天，他们彻底消灭了蛇魔吗，长牙王国的鼠族们，白夜和食猫者他们，又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这些问题，只有等国师苏醒，才能告诉他了。
    楚歌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画面一闪，时间是三个小时之后，国师经过一番高效而先进的治疗，面貌总算焕然一新。
    它的周身毛发都被剃去，体型显得愈发娇小玲珑，伤口也被处理干净，七窍里插满了各种管子，往它体内注入五颜六色的液体，它微微颤抖，默默承受，不知是痛苦还是如释重负地喘息着。
    楚歌示意乌正霆中校继续放下去，因为毛发都被剃掉，身形也瘦削成了骷髅的缘故，楚歌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它就是自己见过的“国师”。
    按理说，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并不适合立刻展开审讯。
    但来自乌鸦部队的高手，对于修炼成精的妖怪，可不会存有半点仁慈之心。
    画面跳到十分钟后，他们就往国师体内注射了大剂量的“吐真剂”，令国师的大脑皮层高度亢奋，在半睡半醒间，滔滔不绝地说话。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画面之外，一道十分温柔，却又隐含着不可违逆的意志的声音，好似包裹着橡胶的铁棒，砸向国师。
    国师愣了很久，充血的眼球飞快转动起来，像是强忍的剧烈的头痛，有些迟钝道：“我……没有名字，在长牙王国，鼠族们都叫我‘国师’，在很久以前，人们则叫我‘1097号’。”
    这道沙哑而独特的声音，令楚歌立刻认定：“没错，它就是国师。”
    只听画面之外那道温柔而坚硬的声音，继续问道：“很久以前，‘人们’叫你‘1097号’——是什么样的‘人们’？”
    “是人类。”
    国师有些呆滞地说，“和你们一样的人类。”
    楚歌心中一跳，他猜的没错，国师的智慧和神通，果然不是与生俱来，而是被人类调制出来！
    画外音沉默片刻，似乎被国师所言冲击，顿了一顿，才继续道：“1097号，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没什么特殊的含义。”
    国师继续交待，“只是按照顺序排下来，在我前面是1096号，在我后面是1098号，而我则是1097，犬类实验体109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