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恩也下了车,感谢赵七载他姐弟二人进县城。
赵七拿起车上放着的一只小陶罐,笑起来露出两行洁白的牙齿:“呐,这是你二姐给你的。说让你在书院好好念书,她下次来县城会到书院里找你的。”
沈恩没接陶罐,脸红成了猴屁股:“我……二姐她……”
他一直不敢去找沈忘心,觉得没脸见她。也不敢看到沈大娘和陈先,担心两人会讨厌自己。可现在看来,是自己错了!
赵七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你个傻小子,心丫头还能不知道你在想说什么?她说和你爹娘还有你大姐断绝关系,又没说和你断绝关系,这点事情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是啊,他凭什么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二姐身上?
他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推测,就误会二姐,还把二姐丢到一边?
沈恩立刻从赵七手里夺过陶罐,笑着说道:“赵七哥,三叔婆做的小鱼干那么好吃,你该不会偷吃吧?”
“我!”赵七气得不行,“你等着啊,臭小子!下次你进县城,看我还搭不搭你!”
沈恩也不理他,解开在罐上系了一圈又一圈的细绳,见到里面填得满满当当的小鱼干,不由露出幸福的笑容。
他重新把包着罐子的纸按上去,抱着陶罐冲赵七挥挥手:“赵七哥我先走啦,下次休沐我到这边来找你,顺便搭你的牛车回家!”
赵七:“滚!”
三槐堂里,沈忘心和马大夫给病人看完病,把病例又誊写了一份在各自的蓝皮册子上。这是沈忘心立的规矩,只有做好记录,以后才能有迹可循,让医堂的经营更加规范。
沈大娘见两人辛苦,特地煮了一锅银耳莲子汤过来,给大堂里所有人分着喝了。
她看见众人喝得开心,坐在沈忘心的诊桌前,同她念叨:“也不知道我做的小鱼干,阿恩那孩子收到没有。现在他大姐也不见了,家里就他一个孤孤单单的,到了书院又要受人欺负,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安不下来。”
沈大娘无疑是个慈爱的长辈,医堂里对沈忘心、陈先和两个小团子疼得不得了,医堂外头还关心着沈恩。
当初,若不是她执意对沈忘心好,沈忘心也不会受她感动,请她在医堂里帮忙。
“三奶奶这么担心,下次进县城的时候,顺便去书院里看看不就成了?”沈忘心喝完一整碗汤,笑着说道。
沈大娘闻言眼睛一亮,收了沈忘心的碗,也笑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等过段时间去,我再做一罐子小鱼干,给阿恩带过去!”
沈忘心哪有不同意的?她也有段时间没见沈恩了,到时正好和沈大娘一起过去看看,省得沈恩那家伙还以为自己真与他断绝关系,不敢再来见自己了。
再说沈忘心原先的院子那边,被水浸过的地方已经修好了,整座宅子和淹过之前没两样。沈忘心本来想把宅子给陈先一家,可仔细考虑之后,打算暂时把宅子空置着。
三槐堂离那边确实远了些,若是天气好倒可以步行过来,要是遇到下雨天人没到这边,就已经淋湿了大半边身子,实在不大方便。再说,现在三槐堂还大着,要找也要找座好宅子,不急这一天半天的。
前几天,沈忘心雇人把溪边的两亩田给打理好了,又到县城里买了些常用的药材种子,趁着天气好种下去。去年她种药材纯属瞎种,能收获那么多药材,已经是她误打误撞之下的运气。今年她特意请教了卖种子的药农,依照他们的方面播种,光是出芽就比之前好了不少。
她一心忙着种药材,平时花在药田里的时间便多了起来,有时累了甚至还在老宅子里睡一觉,等休息够了再回三槐堂去。
这天,沈忘心刚给药苗除完草,就见里正冲药田走过来。
他一见沈忘心,便道:“去三槐堂找不着你,果然在药田这边!上回你不是说了,要买几亩田来用,这回总算有人卖田,你还要不要?”
沈忘心早就计划着买田的事情,但这年头田地就是庄稼人的命,除了出息了进城谋生的,又有谁会把自己的命根子卖掉?本来沈忘心也没想着近期就能遇到有人卖田,可没想到机会说来就来,而且还在春耕的好时候卖。这样的话,她就不至于错过一些药材的播种机会了!
“要!当然要!”沈忘心连忙点头,问道,“三爷爷,是村里哪户人家的田要卖?田都在哪里?”
不知为何,里正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说道:“是村里一户姓张的人家的,老两口家也住溪边。”
“说起来也是可怜,前阵子发大水的时候,水涨得太快,老两口被儿子救上岸。儿子再回头去救儿媳,还有一双孙子、孙女时,娘三口都被大水冲走了。好几天后,才在黄岭找到尸首。又过了一阵子,儿子又染上瘟疫,已经是最严重的阶段,心里大概又存了死志,没撑两天就去了。”
里正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摸了摸刚发出的芽儿顶上的两片嫩叶:“现在留下老两口孤苦无依的,不知道日子还怎么往下过。一家人原本有十亩里,现在打算卖八亩,剩下两亩自己种着,每年换点吃食就好了。”
沈忘心不禁有些怅然,相比于死亡,其实暮年丧子才是最令人痛苦的事情吧?与此同时,沈忘心心中也庆幸,如果当天自己没有执意去溪边查看,只安然待在家中躲雨的话,说不定比起张家老两口来好不了多少。而且,若不是王家人恰巧要卖三槐堂,她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安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