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溪头村村口上演的这出戏却并没有收场,几个从上梁村嫁过来的妇人,面对实情真相,像一窝鹌鹑似的耷拉着脑袋坐在原地。她们恨不得现在地上就有条缝,好让她们躲进去,就不用面对外头这群人的目光了。
这时,沉默了好一阵的张翠花,忽然大笑了一声,用洪亮的声音说道:“要我说,娶媳妇啊可别娶上梁村的。谁不知道上梁村的人又赖又横?省得娶回家了,到头来还胳膊轴往外拐!”
她话音一落,李秋妹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大声问道:“张翠花,这里有你什么事没有?多管什么闲事!”
张翠花哪里肯吃一点亏,立刻吼回去:“李秋妹,说的就是你!你们上梁村的人都欺负到咱们溪头村头上来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怎么着!”
这时,得到消息的沈家人,也匆匆从外头赶了回来。沈大娘走在最前面,一见到沈忘心就小跑了过来,一把将她捞在怀里,细细察看:“心丫头,三奶奶的乖孙女,你没事吧?可没伤到哪里吧?都是三奶奶回来晚了,没得叫些渣滓来欺负你!”
说完话,狠狠地瞪了眼李秋妹。
刚才他们一家人正在隔壁下溪村吃着喜酒,还是赵七驾着牛车赶过去,把事情告诉了他们。否则,他们还不知道,老杨家的趁他们不在,钻了空子来污蔑沈忘心呢!
李秋妹冷着脸说道:“你们不是很能耐吗?这丫头是开医堂的,迟早要弄出人命来,到时候我看你护不护得住她!”
可话音一落,沈家的几个男人都围了过来,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她。面对几个七尺高的庄稼汉,她小脸一白,再也没了底气。
里正家在溪头村的厉害是出了名的,即便沈家三叔公不是里正,单凭他们家的几个儿子,在村里没几个人敢惹他们家。所有上梁村嫁过来的女人,都不愿意同里正家起正面冲突,纷纷拉着李秋妹,让她坐下来。
李秋妹心里万般不愿意,但也只好坐了下来。她才刚嫁到溪头村两年,不知为什么肚子里总没动静,婆家人对她的态度也渐渐冷漠起来。这档口,她也不愿意因为这种事情,反倒受婆家人的排挤。
张翠花气得抡圆了胳膊,要上去呼李秋妹两巴掌。谁知道胳膊刚抬起来,就被沈忘心拉住了。
“心丫头,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还不动手啊?”张翠花不解地看着沈忘心。
沈大娘性子比张翠花沉稳,本来一向不赞同沈忘心动粗。在她眼里,沈忘心以后是要干大事情的,自然不能同乡下的粗人一般。
可现在,她并没有阻止沈忘心,甚至如果沈忘心出手打人的话,她还会上前去帮她。
“心丫头别怕,有三奶奶在!”沈大娘冷冷地横了眼李秋妹。
这个李秋妹她早就看着不顺眼了,没想到都嫁到溪头村了,却还帮着上梁村的外人!她家乖孙女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今天要是不出气,她自个儿这关都过不去!
沈忘心没有回答两人的话,而是回头看了眼李秋妹,说道:“既然你今天对我不义,那我也没必要顾忌同村的情面。李秋妹,我记得你婆婆还在我医堂里欠了一个月的药钱,一共二两银子,你付了吧。以后你们家要买药,我五味药斋也不再卖给你,到县城的药铺里买去吧!”
话音一落,沈大娘与张翠花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两人本以为沈忘心心地善良,总怕她被人欺负。可现在,她们总算见识到沈忘心的厉害。这一招,比直接打李秋妹还要狠哩!
“你怎么能这样?”李秋妹尖着嗓子大叫,“我男人之前不是说了,我家这个月拿不出二两银子,你这个时候要我们还,不是逼着我们去死吗?”
沈忘心冷笑:“你刚才何曾不是逼着我去死?我现在不过是向你讨要二两银子罢了,你到别处借借,全家人勒紧裤腰带,不过是挨一个月的饿。你刚才的话,那才叫恶毒之至,存心要断我生路!”
“不,你不能这样!”
李秋妹这才想到,如果她们家现在要还沈忘心的银子,那不但只是挨饿的问题,整整一个月她婆婆都吃不上药。要是她男人知道全都是被她害的,那一定会休了自己的!
谁知道,沈忘心根本不理会她,而是环视了一眼村里人,宣布道:“今日拜诸位所赐,看了一出不错的闹剧。你们之中所有人的表现,我全都看在眼里。既然不少人对我医堂的能力存疑,以后大可不必再来,五味药斋从今日起,也不再给任何人赊账!”
话一出口,周围的人一片怨声载道。
沈忘心的医堂是开在溪头村的,所以对同村的人一向很好,无论是价格方面,还是医术方面,一直都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她还会念在是同村人的份上,给他们赊账!
他们刚才不过是看个热闹,随着附和几句罢了。哪里想到,沈忘心居然这般记仇,当场就给了他们好看!
人群之中有心思活泛的,立刻去找里正求情。沈忘心现在和里正一家亲近,管里正的婆娘叫三奶奶,别人的话她听不进去,里正的话她总该听的!
哪里想到,里正却只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自己村里的人不晓得护着,倒帮起村外头的人来了!你们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心丫头开的是医堂,又不是开的善堂,不是天经地义让你们赊账的,她决定不赊账,我可没脸替你们说情去!”
众人没想到,就连里正都不帮着他们说话了。
里正在溪头村里极有威名,他已经发了话,便没有人敢再缠着他。
有几个人趁着经过沈忘心身边的时候,故意向她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都被沈大娘和张翠花呛了回去。
沈忘心看着这些人的背影,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些人会因为自己突然拒不赊账,而把事情怪到她头上吗?
想着,她看向樟树下坐着的一圈女人。
刚才几个上梁村嫁过来的媳妇,都被闻讯赶来的家人叫了回去。李秋妹的丈夫是个五大三粗的庄稼汉,阴沉着脸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回家去。
李秋妹全然没了方才的神气,木偶一般被他扯了回去,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恐惧。
而沈忘心静静地站在原地,沈大娘和张翠花左右拥着她。
沈忘心展颜一笑,忽然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她开了五味药斋,相较普通村民而言,自然是个强者。他们要怪只会怪到李秋妹头上,而她——不过听到几句抱怨的话罢了!
沈忘心拿着三两银子回到医堂,虽然费了好大一番劲儿,她的银子终于还是收回来了,心情不由地好了起来。她一高兴就做了个决定,让沈大娘去村里养鱼的人家那边提了四条草鱼回来,一条给陈家送去,两条给里正一家人送去,剩下的一条留给自己。
到了晚饭时分,沈大娘做了清蒸草鱼,在鱼肉上淋上豆鼓,再撒上新鲜的葱丝与姜丝,再加上自家做的料酒。
沈忘心吃得肚子圆滚滚的,由于实在太饱,她坐立不安了一会儿,便到地里看她的药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