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三十多年前尚且不忍心赶尽杀绝的人，为何会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会对一个无知小辈痛下杀手，难道仅仅是旧怨难销？
    念及此，柏月心中一颤，下意识地问道:“那我的姑奶奶，她如今还活着吗？”
    “当然，”宋老太太淡淡道，“你那位姑奶奶，鹤发童颜，子孙满堂，日子过得很自在，只是她和我一样，早已退休赋闲在家。”
    微一停顿，宋老太太想了想又道，“她后半生过得很光鲜亮丽，便是如今她的几个儿女，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其实，你曾经见过她的。”
    闻言，柏月心中大骇:“何时的事？”脑海里却已迅速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跟唐家的人有过接触，毕竟那位姑奶奶已是唐家老夫人。
    宋老太太微笑，道:“五年前阿唯堂兄阿峥结婚，你可还有印象。”
    “您的意思是，我曾在宋峥哥的婚礼上见过我那位姑奶奶？”柏月恍然，宋峥是宋老太太的长孙，当初她被宋唯带着参加过他的婚宴。
    见她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宋老太太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只是面色却有些沉重。
    “我们宋家和唐家关系虽一般，阿峥结婚也是要宴请的。只是没想到，何平娴自退休后极少会参加一些宴会，那一次却是亲自到场。”
    何平娴便是柏月那位姑奶奶的名字，自脱离柏家后便改了姓氏，随其母姓，足以见得其对原生家族的厌恨之情。
    柏月回想着那日婚宴的情形，当时她还很稚嫩，知道宋峥大哥的婚礼，出席的必定都不是普通的人。
    她顶着宋唯女朋友的名声，虽不是第一次陪在宋唯身边出席类似的宴会，却依旧紧张万分。
    同样，当时关注她的人亦有不少，各色各样的目光如芒在背。如今想来，那日的情形竟是一片模糊。只是朦胧中，但似乎记得有那么一个气质雍容的妇人，看她的目光很是复杂，只是再多的情形都模糊在记忆中了。
    话已至此，柏月当然听出了宋老太太的言外之意，道:“所以，我那位姑奶奶当日参加宋峥大哥的婚宴，其实是冲着我来的。”
    陈述的语气，宋老太太亦是点了点头。
    “在那之前，我也以为你姑奶奶应该早就淡忘了当年的恩怨。直到我看到她亲自来参加阿峥的婚宴，就明白了，她从来没有放下过跟你们家的恩怨。”
    柏月如鲠在喉:“那后来的几年，她有没有做过什么？”
    “婚宴过后不久，我就亲自见了一面你姑奶奶。因为叔离哥的缘故，我和她的关系也很一般。你姑奶奶是一个很特殊的女子，不管出生在什么年代什么身份都不会一生普通的那种人。她肯定对你早已调查地非常清晰透彻，会谈中她的意思很明确，她不会针对你。可有一个底线，即便你跟阿唯结婚，宋家也不能对你的家族甚至你的父母兄弟有一丝一毫的照拂。”
    三十多年前，何平娴尚给柏家下达了百年之内不得从政为官的禁令。只是谁也没有料想，当时还没有出生的柏月，会和宋家最出色的子孙阴差阳错走在一起。
    不管是谁，第一反应肯定是怀疑这是柏家为了重新崛起的阴谋。毕竟，如今的宋家远比当初更要权势滔天，便是唐家也要避其锋芒一二。柏宋两家又曾经交好，如果柏家不甘现状，想要重新崛起，无疑巴结好宋家是最好的出路。
    柏月和宋唯的相识相恋太过巧合，巧合到任何人都会有怀疑的理由，便是半生荣誉加身的何平娴，也不例外。
    所以，当知道身为柏家后代的柏月和宋唯在一起后，她自然不会视之不理。
    而当何平娴最终确认柏月和宋唯确实相识于偶然后，总算稍微放下了心，同时不忘暗中敲打了一下远在a城的柏家人。
    今时今日，柏月总算了解清楚了当年的一些细节。她心里其实仍有疑问，照此情形看，她的那位姑奶奶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为何会在她跟宋唯分手后的三年后，设计陷害她的兄长。
    只是她看到宋老太太跟她说了许久的话，已经有些疲倦，担心老人家身体吃不消，也只得暂时打消了心里的疑虑，跟老人家先告辞。
    柏月原是想着回酒店去住的，可宋老太太坚持让她留在老宅住下来，柏月不忍拂了老人家的好意，只得先住了下来。
    意外的是，宋老太太给她安排住宿的地方竟是宋唯的房间。
    她心中明白，宋老太太此举，无非是告诉她，她跟宋唯的事，宋老太太是会一直帮她撑腰的。
    只是，宋老太太再怎么给她撑腰，真正能做下决定的，还是宋唯。
    五天之后，宋唯从国外出差回国。
    此时，柏月也已经在宋家老宅住下了五天。白天上班，早晨和晚上宋老太太专门派了老宅那边的司机接送她上下班，回去后固定陪老太太吃饭聊天，俨然宋老太太是把她当成孙媳妇来看待的。
    柏月本不想留在老宅给宋老太太添麻烦，可宋老太太非常坚持。
    “你一个姑娘家，总不能一直待在酒店。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奶奶我便立刻去见你的曾祖父向他赔礼道歉。”
    一句话将柏月噎住。
    同时，心里对宋老太太也愈发感动和尊重，再次改口喊宋老太太‘奶奶’，这样的转变可把老人家高兴坏了。
    ——
    “我一直担心楚浚哪一日会与端木盈冰释前嫌，更担心端木盈会狗急跳墙对楚浚不利。所以明知真相，却仍选择在这敏感的时刻联合百官，逼迫楚浚做个了断。
    可我没想到，这时慈宁宫却传来端木盈自尽的消息。
    我在随后来到慈宁宫，满地都是匍匐的宫人，凌乱的殿内，我看到了一幕触人心弦的画面。
    端木盈服了剧毒已经奄奄一息，楚浚抱着她瘫坐在地上，泪水打湿了龙袍。
    “阿盈，阿盈，”他一遍遍地叫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端木盈仰起头看着他，脸色已经煞白，却仍费力地抬手抚摸上他的脸颊，眸子里温柔似水，就像当年碧云宗时那样。
    “阿浚，别哭，我不怪你。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想借我之手除掉那些细作，这是我欠你的。我只是难过，为何今生我们之间有那么多的欺骗和利用。”
    “阿浚，原谅我曾经对你的伤害。希望来世，我们都能坦荡地活着，再没有欺骗和伤害。”
    她闭上眼，手臂缓缓垂落。
    然后，我便听到哽咽之后的放声大哭。
    葬礼结束的那晚，我在城楼上找到楚浚。他遥望着夜空：“袁卿，你说这漫天的星星，哪一颗才是她呢？”
    “皇上，她活在你心里。”
    “心里…”他缓缓捂住心口，良久扯出一抹苦笑。
    他用了五年的时间打败她，却要用一辈子来爱慕她，缅怀她。
    ”
    周六这日风和日丽，午后阳光明媚，柏月陪着宋老太太在亭子里晒太阳，躺在靠椅上微阖着双目，旁边柏月正轻声读着手里的小说。
    某一日老人家突发奇想，问起柏月小说的事。
    被问起副业的柏月有些羞涩:“小的时候因为祖父的教导，我便对写作格外感兴趣。后来大一些，看了一些天马行空的小说，觉得很有意思，便也尝试着写一些。”
    宋老太太笑道:“阿季文采非凡，想来月月的功底也不错。你和阿唯相识便是源于你的文学，这是老天给的契机。”
    顿了顿，宋老太太在夸赞了柏月后，又突发奇想让柏月给她读一读她的小说，于是这几天每逢闲时，柏月都会给宋老太太读小说。
    一开始，宋老太太只是临时起的兴趣。像她这一代的人，能入眼的基本都是文学名著，流行于青年人之间的网络文学对于宋老太太而言自然是陌生且毫无兴趣的。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渐渐地沉浸在这本书里的故事里，有时候是阿学给她读，有时则是柏月。
    虽然读书远比看书累，但毕竟读的是自己亲手写的书，又是为宋老太太而读，柏月自是乐意至极。
    这一天正好读到大结局处，故事悲惨的结尾，宋老太太有些感伤:“这样悲惨的结局，当真是令人难过。”
    柏月微笑:“越是悲剧，越有震撼性。”
    所以这些年她最喜欢看的，就是虐文，自己写的，也基本上都是虐文中的虐文，不管开头中间如何，结局很少是甜蜜圆满的。
    当然，对于自己的人生，她还是希望和和美美甜甜蜜蜜。
    “老夫人，那边传来消息，七少爷今天下午回国的班机。”江管家过来，对宋老太太道。
    迅速睁开半阖的眼睛，宋老太太眼里浮现喜色，道:“什么时候到？”
    “预计下午五点左右”。
    “那好，你们去机场候着，等阿唯一下飞机，就把他给我带回来。”
    又看向旁边的柏月，和蔼道:“月月放心，奶奶这次一定会给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