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是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停了。”
看着漫天的雨幕,林昔瑶有些无奈道:“若再晚些,天色暗了下山也不安全,而且山路也不好走,我们只能跟在这庙里的厢房里暂住一宿了。”
寒山寺作为皇家寺院,在东面专门设有供贵客休憩投宿的厢房。
一些世家贵妇们偶尔也会来寺里礼佛,住上十天半个月的。
所以,林昔瑶和林昔兰就算在这里住一夜,也很正常,没什么不合规矩。
“那咱们也就不用着急回去了,就在这寺院里住一夜,听听佛音也是好的。”
林昔兰从未在寺庙里住过,因此提起来一脸的向往。
见状,林昔瑶只得点了点头道:“也好。”
反正也回不去,倒不如静下心来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林昔瑶已经彻底融入了自己这个身份,所以也是打心眼里将林昔兰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来呵护。
这一夜,姐妹两人住在一间厢房,抵足而眠,说了半宿的悄悄话。
这一夜,也是东楚二皇子宇文铭同永宁侯府嫡女王采薇大喜的日子。
如花美眷,天作之合。
在世人眼里天造地设的美满姻缘,也在这一夜揭开了它虚伪的假象。
在宾客前兴高采烈春风得意的宇文铭,一直拖到了宴席结束,才终于走进了他的新房。
鼓乐声骤停,下人们都识趣的退了下去。
他面上的笑容也渐渐僵硬,之前能打起精神来,将房中的新娘想象成她的模样,想着她在等他,他才能保持着面上的笑容不被落寞和怅然打碎。
等宾客退下,婚宴落幕,耳畔的喧嚣褪去,脑子里的记忆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宇文铭抬起步子跨进门槛儿,每走一步,都像是脚上踩了刀刃,一步一步那剧烈的痛楚便由四肢百骸蔓延到了心口。
床上的女子一袭红艳嫁衣,头上的还盖着大红的锦帕,等着他去挑起,才算礼成。
宇文铭的步子很慢,走到距离床边有丈许的时候,却怎么也迈不动了。
他多希望走过去揭开盖头来露出来的是李云裳那张明艳动人的面庞。
这情形,曾经无数次在他的脑海里,在他的梦境中浮现。
如今,那些虚幻的成了现实,唯独坐在喜床上的人却换成了别人。
宇文铭心头划过一抹痛楚,舌根发麻,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愣愣的站在那里,仿似一切都定格在了这一瞬。
如果他不去揭开这西帕,至少还能给他留一丝幻想。
“三郎?”
王采薇等的久了,她隔着西帕只能看到身前不远处站着的一双锦靴,纵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到了这一刻她依然是紧张且羞涩的。
然而,她等了许久,那双靴子却纹丝未动。
王采薇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解。
她屏住了呼吸,沉住气又等了一刻钟,那人迟迟未动。
她终究是没有了耐性,这才压低了声音试探性的开口道:“三郎?”
她的声音响起的一瞬,宇文铭瞬间清醒,记忆褪去,剩下的唯有面对冰冷现实的落差,以及那空虚和落寞感。
他眸色一沉,提步朝喜床走去,再没有半分的犹豫和迟疑,抬手就揭开了盖头。
当王采薇含羞带怯的模样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宇文铭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那一瞬被人掏空。
他进来的时候没有关门,有风从门外涌了进来,他空空荡荡的胸口似是被风当膛穿过,凉意如许。
“三郎。”
王采薇沉浸在紧张和羞涩的情绪中,还没有来得及发现今日的宇文铭有些不对劲。
往日里,她这般柔声细语的唤一句“三郎”,宇文铭就会温声软语的来哄她。
然而,今日,宇文铭面色未动,不见有半点儿温柔,甚至连那双眸子里也泛起了一层冷意。
王采薇忍着羞涩抬眸,只一眼,就感觉像是瞬间被人推入了万丈深渊。
宇文铭不等她反应,他一抬手就丢掉了那西帕,连看都没有看王采薇一眼直接转身就走。
锦帕就这样被丢在了冰冷的地面。
王采薇被这突然的一幕给惊住了,等回过神来,宇文铭已经走到了门口。
“三郎,你……怎么了?”
到底是有些羞涩,就算两人已经拜了堂,向来在外人面前都是高高在上的王采薇已经习惯了在宇文铭面前放低姿态,如今成了亲,她越发小心翼翼,生怕哪里惹了他不高兴。
宇文铭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儿,听到这句话,他连头也没回,只冷冷道:“当初李云裳的事情,是你告诉我母妃的?”
虽是疑问句,但却用了笃定的语气。
话音才落,王采薇浑身一怔,如遭雷击。
他都知道!
与其说当初是宇文铭为了拉拢永宁侯府接近她,倒不如说是她为了能嫁给他而处心积虑。
她曾看到过他和李云裳在一起时候的美好画面,那时候,他面上的温柔缱绻以及那飞扬自信的神彩深深地吸引了她。
她要嫁给他!
无论用什么手段,用什么办法。
而要嫁给他的第一步,就是除掉李云裳。
这种事情她自然不能自己动手。
聪明如她,即使养在深闺,却也从小见惯了后宅血腥残忍的争斗。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她出面,她只是“偶遇”了丽妃,并在丽妃面前酸酸的表达了自己对宇文铭跟李云裳之间的感情的羡慕。
丽妃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永宁侯府愿意助宇文铭一臂之力的意思,自然会不遗余力的除掉李云裳,转而逼迫宇文铭来娶她。
这件事她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仿佛从始至终自己都是一个被宇文铭利用的可怜人。
为的,就是宇文铭对她心存一丝愧疚。
只要没有了李云裳,有这一丝愧疚在,再加上她的手段和出众的外貌,她有信心凭借自己的手段和出众的外貌赢得宇文铭的心。
但王采薇却没有算到宇文铭对李云裳的心思有那般深,那般执着。
她永远都争不过一个死人。
不仅如此,就连一个神态有些像李云裳的人,如林昔瑶,都能瞬间将宇文铭的魂给勾了去。
之前王采薇还能自欺欺人,觉得他需要时间,而且她只要嫁给了他,就算他是一座冰山,她也能用热情给他融化了。
如今所有的幻想都在他这一句冷冰冰的话中,轰然倾塌。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王采薇愣在了原地,双唇微微张开,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宇文铭冷哼了一声,他不用回头,就已经能猜到王采薇这会儿面上的表情有多精彩。
他提起了步子大步朝外走去。
这新房他是第一次踏入,也是最后一次踏入。
这一夜,有人辗转反侧,以泪洗面彻夜未眠,有人提着一坛陈年花雕在梨树下醉了一宿。
这些,当然不会被外人知道。
林昔瑶和林昔兰聊的兴起,睡的太晚,以至于第二天也起来晚了,都错过了寺里的斋饭时间。
寺里不是自家府上有婢女们将饭菜热着,随时可以享用,错过了斋饭时间就只能挨饿。
哪怕是顶顶尊贵的人,来了寺院里,也得守着人家传承了几百年的规矩。
林昔瑶两姐妹饿的咕咕叫,好在出发之前水仙还带了一些糕点,她们匆匆吃了两口,给肚子垫了个底儿。
见外面天放晴了,林昔瑶放下茶盏,对水仙道:“收拾一下,我们去上柱香就离开吧。”
言罢,她带着林昔兰离开了厢房直往大殿方向走。
才走出这一排厢房的回廊,迎面就看到了上香回来的宁王妃。
林昔瑶这才知道宁王妃也因为昨天下午那场雨而留宿了下来。
不仅她,还有宇文楠。
看到林昔瑶的一瞬,宇文楠正要上前打招呼,结果眼神一转,就落到了跟着林昔瑶过来的林昔兰的身上。
宇文楠一怔,双目放光,面上带上了一抹惊叹。
“小嫂嫂。”
宇文楠对着林昔瑶微微点头,不等林昔瑶开口,下一瞬他的目光就随着林昔瑶身后的林昔兰去了。
“小仙子,咱们又见面了。”
话音才落,满座皆惊。
宁王妃一脸惊诧道:“你们认识?”
林昔瑶双眸一紧,一脸戒备道:“小仙子?”
剩下的林昔兰欲哭无泪。
这人怎么这样!
阿姐昨天说的后山的三生石下去了一个登徒子该不会就是他吧!
一听到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小仙子,林昔兰的头都要炸了。
她双颊绯红,甚至连耳朵尖儿都是又红又烫的。
“你……你,你胡说什么呢!”
虽然紧张又羞涩,但林昔兰到底还是有理智在的,她听刚刚阿姐介绍,面前的这中年美妇是宁王妃,那这男子就是……宁王世子,宇文楠?
这个猜测才从脑子里冒出来,林昔兰的头更大了。
“我没胡说啊,”宇文楠天生脸皮厚,哪里有半点儿林昔兰以为的尴尬和不自然。
林昔兰本来以为遇到那样尴尬又丢脸的的情形,这人就算是看到了自己也该绕着道儿走了,但她显然不了解宇文楠。
更不了解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厚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