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进了市区，路况复杂，秦明不再说话，只专心开车。海珊心里别扭，也不想再说话。可是，她的腿一直蜷着，酸胀难受。她就用小拳头捶打。
    “小丫头，你在做什么？”
    咚咚的声音传到秦明的耳朵里，他微微拧了眉问道。
    海珊头也不抬，继续捶腿，“我腿上的肉痒痒。”
    肉痒痒？
    这样的话，秦明觉得很可爱。
    “呵呵，真是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了！”海珊急得两脚在车里乱跺，她最不喜欢别人叫她小孩子了。可是，偏偏秦明没有察觉，仍然说道，“海珊，你今年才十五岁，我都二十六岁了，你在我眼里，可不就是小孩子吗？”
    海珊鼓鼓嘴，瞅着秦明的背影，几次想开口争辩，又忍住了。
    秦明没忍住，回头看了看她，“海珊，你的嘴皮动来动去……又是怎么回事？”
    “我嘴痒痒！”
    海珊恨恨地说了一声，一会儿，见秦明不理她，又觉得没意思。不免在心里想道，她一个乡下女孩，说这样的话，一定惹他笑话，他指不定在心里怎么想她呢！
    车厢内安静了好一会儿，秦明才很严肃地说道，“海珊，你刚才说嘴……“
    海珊那些小孩子的话秦明学不来，他只好不再提，”咳，我知道你想问关于金助理的事，可是，我劝你不要多想，不要多问。你就好好地跟着金助理，这是你福气。”
    海珊怔怔地听着。
    她心里烦，确实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可又不全是。秦明这样一说，她倒不说话了，只死死地记住了这句话。
    车子驶进了朝阳公寓，海珊的双腿得到了解放，弯腰跳下车，痛快地伸伸手臂，踢踢腿。
    “过来，拿你的行李。”
    秦明在后面喊。海珊顽皮地吐了吐舌头，乖乖地拉上行李箱朝别墅走。
    *
    颜熙没想到秦明会把海珊送来，更没想到，秦明会提了两个大行李箱的物品给她。她猜着，里面大概是她的衣物和一些日用品。
    云漠有洁癖，更对某些味道钟情。
    比如，他就喜欢有橙花香味的洗浴用品。不仅他自己用，也喜欢让她用。
    想必，这里面都是她日常用的浴液、洗手液、护肤水。这些都是云漠喜欢的味道，也是他从法国定制的十分昂贵精致的化妆品……
    颜熙想到这些，心里十分地抵触。现在她已经不是为了云漠而生活了，她根本不需要把自己弄成他喜欢的味道了！
    “秦明，我已经离开云栖山庄了，这些东西我都用不到了。”
    “金助理，云总说这些就放在公寓里，你要用就用，不用，就看着。”
    不用，就看着？
    颜熙的眼睛瞪大，这样的话，果然是云漠的风格，除了他，还有谁会说？
    “秦明，我谢谢云总的好意，不过，箱子我是不会收的。海珊跟着我，这箱子你拿走。”
    说完，颜熙拉着海珊进去，把秦明关到了门外。
    海珊看着颜熙，心里有一百个疑问。但是，她牢记秦明的嘱咐，没有多问。
    一会儿金诚从厨房出来，颜熙把海珊介绍给了他。金诚打量了海珊一眼，点了点头。这女孩子的眼睛像颜熙，清亮亮的让人看了放心。
    海珊倒不拘束，迎着金诚的目光，问好，“金叔叔好。”
    “好。”金诚应了一声，没有多说话。
    颜熙让海珊住在自己隔壁的房间，而正对着她房间的卧室是金诚。他们三个都住在三楼。因为二楼只有一个大卧室，并不适合他们单个住，所以，就把卧室移到了三楼。
    这样的别墅在宁城要卖两千多万，岂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
    颜熙不觉得自己住这样的房子有多荣幸，反而觉得不自在。
    她是下定了决心，不再沾染云漠分毫！
    入夜，颜熙站在窗前，远远地眺望，云氏国际的摩天大楼装饰着金色的灯光，矗立在暗夜里，孤傲，尊贵。
    她别过脸不看，并且拉上了窗帘。
    这个时候，什么也不能想了，最实际的是找一份工作。
    可是，她没有学历，找什么样的工作呢？
    颜熙在二层的书房里，对着电脑屏幕，仔细地查找着，想找一份合适的工作。最后，找到了一份商场保洁员。
    只有这个不设门槛，不需要大学学历。
    颜熙咬咬唇，自己劝自己。做保洁员也比寄人篱下好。再说，她已经报了自考的学历考试，大概明年就能拿到学历证了。到时，她可选择的工作更多了。
    “金助理，我想跟着你去。”
    海珊看颜熙打扮得干净利索，跟平时穿的衣服完全不一样，心里反而觉得好奇有趣，一定要跟着她去。
    颜熙拍拍她的肩，轻哄道，“海珊，我爸爸一个人在家，需要人陪着，你在家里陪着他吧！”
    “可是，我想为你做事。”
    “你照顾我父亲，就是为我做事了，明白吗？”
    颜熙说得这样清楚了，海珊不能再固执了，“好，金助理我……”
    “海珊，我已经离开云氏了，你不要再叫我金助理了，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海珊听后，先是一怔，旋即又开心地抱住了颜熙的胳膊，“颜熙姐，我就这样叫，行吗？”
    颜熙微笑着点头。
    她喜欢海珊，她对海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仔细想想，她们之前根本也没有见过面！
    或许，这就是缘份吧！
    *
    早晨，颜熙挤上了气味难闻的公交车。
    这趟早班车人很多，车上挤满了人，她整个人就像悬在半空中一样，别扭难受。偏偏这时，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颜熙蹙眉，只好从人群里挤过去一个胳膊，把手机从包里拿了出来。
    屏幕上，竟然是欢然的号码！
    啊！
    司机一个急刹车过来，颜熙的手没有扶着吊环，整个人朝前一扑，撞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脸上。她的头很疼，可是，对方的小男孩一定也疼。
    “对不起。”
    颜熙一边说，一边站好。然后，接通了手机。她的手扶住吊环，不敢多看别处。
    “颜熙。”话筒里，秦欢然的声音短促有力。
    又到了一个站点，颜熙一边躲着涌过来的人群，一边对着欢然问好，“欢然，你还好吗？”
    “嗯，还好。就是没有你，我整晚都会失眠。”
    颜熙怔怔，“说什么呢，慢慢就会习惯了。”
    “不，有些事，我已经成了习惯，是再也改不了了。”
    “欢然……”
    “好啦，别这么沉重，我打电话给你，是想问问你头上的伤口长好了没有？没有再出事吧？”欢然的声音里浸着担心。
    颜熙告诉她不必担心，自己很好。欢然沉默了一会儿，说起了自已在美国的情况。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颜熙看人多拥挤想挂电话，可是，欢然突然对着她说道，“颜熙，我在美国遇到周以轩了。”
    “是吗？美国这么小啊！”
    颜熙一直觉得周以轩是一个别扭的人。听说欢然遇到了他，她主动说道，“欢然，周以轩这个人不坏，可就是心冷。你和他，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欢然似乎同意颜熙的看法，“是啊，他这个人，实在一点修养也没有！”
    “我去酒吧喝酒，多喝了两杯，结果，又遇到了他。”
    “我不过是小醉一点儿，他倒好，拎着我的脖子，让我冲冷水。真让人生气。”
    其实，欢然省略了一大段话。那就是，她遇到周以轩的时候喝醉了酒，险些被酒吧的调酒师给调戏了。周以轩也算拔刀相助，救下了她。
    酒吧不大，酒却十分好喝。
    想不到，周以轩和她竟然喜欢上了同一所酒吧……
    颜熙躲了躲身边的乘客，对着手机说道，“欢然，你怎么又喝酒了？”
    “颜熙，你这是在哪里啊，怎么这么吵？”欢然不回答颜熙的问题，却问起了她在哪。
    “我……我在商场里啊！好啦，先说到这，回头有时间再聊！”
    颜熙不想让欢然知道自己的惨状，迅速地挂断了电话。这时，她听到了下车的报站声。一时着急，手机胡乱地放进了书包里，又和一群人一起挤着下了公交车。
    呼！
    站在车站的候车亭里，颜熙长长地吁了口气。
    她想到自己把找工作的号码记在了手机里，就想拿手机来翻查。包不算大，可是，颜熙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
    ——“手机丢了？”
    颜熙自语着，她转身看看，刚才的公交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没有手机怎么办呢？
    小偷啊，你偷谁的不行啊，为什么要偷我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偷？
    一阵绝望的感觉袭上心头，颜熙蹲在心上，不想起来。宁城的冬天到了三九时节，出口成雾，手在风里露着，冻得生疼。要是在云栖山庄……
    没有云栖山庄了！
    颜熙一想到自己要独立，要做一个最好的，像模像样的自己，心里就有了劲。思来想去，这样的事，她只能面对。
    丽思大酒店。颜熙正在参加面试。
    “叫什么姓名？”
    “金颜熙。”
    “拿身份证过来！”
    “给您。”
    接待颜熙的是一个微胖的男经理。面色很白，笑容虚浮，完全是职业化的僵笑。那个经理看完了颜熙的证件，答应了，“你叫我陈经理吧！以后，你就负责客房打扫工作。一会儿，你要参加培训。培训合格才能上岗。”
    说完，陈亦达把颜熙的身份证随手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颜熙觉出不对，“陈经理，我的身份证不给我吗？”
    “先放在我这里，你下班后来取。”
    陈亦达的声音也十分地程式化，没有一点说笑的意思。可是，颜熙就是觉得不对劲。她想现在就把身份证拿走，并且，跟陈亦达说话的声音也很郑重，“陈经理，身份证的号码你已经记下了，为什么还要留下我的身份证？”
    “还要复印存档。”
    “你可以现在复印啊……”
    “金颜熙，你到底想不想做这份工作了？”陈亦达突然就不耐烦起来。
    颜熙咬咬唇，不说话了。
    她在宁城找了许多家公司，就找到这一个合适的，要是再失掉这个机会，她……去哪里找工作呢？
    “好吧，那我下班后来取。”
    颜熙背着包，跟着丽思酒店的一个领班去参加培训。酒店的管理十分完善，服务更是五星级的标准。负责给颜熙培训的老师，在把马桶清洗过七次之后，自己舀了里面的水喝。
    “记住，我们丽思酒店的服务就是‘至清至洁’四个字。如果要让顾客把这里当做家，最重要的是住着放心，舒适，明白了吗？”
    颜熙听得很认真，心里却一阵一阵地犯呕。
    不过，这个老师的意思她是明白了，以后，在丽思酒店一定会好好工作。
    中午饭是四菜一汤，一人一份。
    颜熙饿了，把饭菜都吃干净了。下午的实习工作很累，不仅要刷厕所，还要叠被子，毯子，而且都有十分严格的标准，要多次练习才能合格。颜熙提着毯子，叠起，又抖开，再叠，如是重复，胳膊都累得酸疼。
    好容易熬到了下班。
    颜熙想到还要去找陈亦达要身份证，心里就别扭。
    ——“他是不是故意的？”
    颜熙多了一个心思。就叫上新认识的阿敏和她一起去。
    “颜熙，你长得这么美，为什么要做这样低下的工作，你凭着这脸蛋，做什么都能赚大钱！”
    “阿敏，我就是想找一份踏实的工作。不想靠自己的脸蛋吃饭。”
    “靠脸蛋怎么了，那也是一种本事！”
    颜熙和阿敏的意见不合，就笑而不答。陈亦达见她带了阿敏过来，脸有不悦，“金颜熙，我有事单独和你说。阿敏，你先走。”
    阿敏不好再逗留，只好先走。
    颜熙看到阿敏走了，自己急忙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可是，陈亦达却让她关上。
    “陈经理，你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吧！”
    “金颜熙……”
    陈亦达从办公桌后走出来，过来拍拍颜熙的肩膀，目光在她的身上游走。
    颜熙用力挣开了他的手，生气地质问，“陈经理，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把身份证给我！”
    “你看你，这样傻气，怎么能在这里做好呢？我可以告诉你，在这丽思酒店的后勤部，我就是老大，你要是听了我的话，根本就不用做事，照样拿工资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