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藏担心泉男产给他下套,不肯下投降的旨意,泉男产不耐烦跟高藏磨唧,以退为进,站起身说:“殿下,我可都是为了你考虑,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你想想,我有必要耍弄你吗?”
高藏想了想,觉得这话也对,泉氏兄弟掌握着政权和军权,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没必要用骗的方式对付他,赶紧说:“好好她,孤相信爱卿,就按照爱卿的意思下旨。”
泉男产抑好了诏书,高藏抄了一遍,盖上玉玺,泉男产拿着诏书,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等待白子震的消息。
快到午饭的时候,白子震前来求见。泉男产关切地问:“联络得怎么样了,有多少人?”
“人倒是不少,只是出了点问题。”白子震说。
泉男产大吃一惊,忙问:“出了什么问题?”
白子震说:“小人总共联络了九十八位大人,其中有些人老迈体弱,恐怕无法缒城,只能从城门出去。”
“那怎么可能,城门都有军兵把守,怎么可能放我们出城?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泉男产连连摇头。
白子震微微一笑,说:“大人不必担心,依小人看来,不但可以从城门出去,而且从城门出去比缒城而出更好。”
“此话怎讲?”泉男产问。
白子震解释说:“大人可对守门的军兵说是奉旨出城,与唐军议和,大人是莫离支的弟弟,又拿着国王殿下的旨意,守门的军兵绝对不敢阻拦。”
“可是,诏书上说的是投降,不是议和呀?”泉男产感到为难。
白子震笑笑说:“大人只需让守门的军兵看清楚手里有诏书即可,谁敢要求看诏书的内容,大人说是议和,他就是议和。干脆,大人连议和都不要说,就说是奉旨去唐营公干,以后再说是奉旨投降,就不会有人说大人骗人了。”
泉男产点点头:“这个办法可以。刚才你说从城门出去比缒城而出更好,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奉旨投降,当然要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啦。”白子震说:“如果缒城而出,显得偷偷摸摸的,将来说是奉旨投降,别人不容易相信,又不能把诏书给每个人看。”
“有道理。”泉男产又想起一个问题:“如果说是奉旨去唐营公干,就不能半夜出城了,得在白天才行,可白天容易被泉男建发现,这便如何是好?”
白子震说:“这个问题小人已经想过了,可以在吃晚饭的时候出城,那个时间唐军刚刚停止进攻,是守城军兵最松懈的时候,莫离支大人正在用晚饭,不大关注外面的情况。”
“好,就这样吧,你去通知其他人,晚饭时间在车避门附近聚齐,再一起出城。”泉男产下定了决心。
这天晚饭时间,泉男产和愿意投降的九十八位官员,分别从各人的住处来到平壤城的南门车避门附近,清点人数无误,每人骑一匹马,来到城门下。
看到是泉男产带队,守城的小校赔着笑脸问:“泉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泉男产手里托着国王的诏书,洋洋不睬地说:“奉国王殿下的旨意,前往唐军军营公干,快快把城门打开。”
跟在泉男产身后的,全是朝中的中高级官员,这本是一件容易引起怀疑的事,因为任何使团都不可能全部由高官组成。不过这些官员基本上都是文官,守城的军兵没见过几位,不知道这些人都是高官,没起任何疑心。小校不敢怠慢,赶紧下令打开城门,泉男建一行顺利出城。
城外不远就有大唐军队,听说是来投降的,有人带着泉男建等人去见刘明。刘明问明情况后,派人护送他们到李世勣的大营。听说有近百位高句丽中高级官员来降,李世勣非常高兴,用隆重的礼仪迎接他们,对他们慰勉有加,让他们先住在军营里,等打下平壤城后再行请旨封赏。
泉男建第二天才发现缺了好几位官员,一查之下,才知道泉男产带着近百人出了南城,一去不回。不用说,他们肯定是投降了大唐军队,泉男建气得差点吐血,拍着桌子大发雷霆,下令把那些人的家眷全部抓起来。
信诚赶紧劝说:“大人息怒,此事要慎重。出城是三官人带的头,总不能把三官人的家眷也抓起来吧。如果不抓三官人的家眷,只抓别人的,恐怕人心不服。再说了,反正他们也跑不了,抓与不抓又有什么区别?”
泉男建知道信诚说得有理,可他心里的怒火难消,想了一下,说:“法不责众,那些人的家眷可以不抓,但需派人监视,不可让任何人走脱。听说老三拿着国王的诏书,说是奉旨出城公干,不用说,肯定是高藏派他们去投降的,不能饶了高藏,至少得把他抓起来。按着我的意思,应该把他砍头,他胆子太大了,竟敢瞒着我做这样的事。”
信诚又劝道:“抓高藏很简单,手到擒来,可是大人想过没有,他毕竟是国王,大人把他抓起来,怎么对老百姓讲?抓他没有任何意义,反倒会令军心、民心浮动。”
泉男建气哼哼地想了一会儿,说:“那就派人把他软禁起来,把王宫封锁,不许他再见任何人。”
信诚前去安排封锁王宫的事宜,泉男建一个人坐在屋里生闷气。他想:“这些人出城投降,肯定会引起军心浮动,说不定会有人效仿他们,偷偷出城投降,我得想个办法防止这种事发生。”
泉男建这个人治理国家的本事有限,琢磨人也很有一套,他想出一个双管齐下的办法,一方面实行连坐法,另一方面把大小军官的孩子集中到王宫里,扣作人质,没有孩子的就扣父母。有不少军官来自其它城池,在平壤城没有亲人,泉男建就让他们白天跟大唐军队打仗,晚上不得上城。所有家在平壤城的军官里,只有信诚的儿女没被扣作人质,这并不是因为泉男建百分之百地信任信诚,现在他对任何人都不能十分信任,他是担心把信诚惹恼了,信诚会带兵把他抓起来。
泉男产等人奉旨投降的消息在平壤城传播开来,确实搞得平壤城军民人心浮动,但是泉男建的措施,牢牢地控制了守军军官,进而通过军官控制了士兵,军兵们不得不忍受着巨大的伤亡,继续跟大唐军队作战。
守城的高句丽士兵在长官的催迫下不敢后退,但他们的士气大大下降,战斗力明显不及从前,而大唐军队方面则加大了进攻的力度。唐军将领把方天戟抓来的俘虏全部投入到一线,他们的生死没必要太在意,所以大唐军队的攻势明显比前一阶段加强。攻方的攻势变猛,守方的战斗力下降,信诚只好在城墙上投入更多的兵力,以确保不被大唐军队攻破。这样一来,守军的伤亡明显增加,每天达两千多人。
泉男建顽固态度依然不改,丝毫不顾及士兵的伤亡,非要顽抗到底。信诚终日里愁眉不展,从早到晚不停地各处巡视,调整部署,激励士气,饭都吃不安稳。大唐军队停止攻城后,信诚也不能安心,他担心大唐军队会突然来个出其不意,夜间发动突袭,命令部队夜间也要加强戒备。为防有人麻痹大意,信诚安排主要将领不定时地进行突击检查,有时候亲自出马。眼见的,信诚一日比一日憔悴,眼睛变眍了,两腮变凹了,颧骨则凸显出来。
泉男建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可他仍然不肯投降,试图扭转这种被动的局面。他把信诚叫来,说:“大将军,唐军加强了攻势,我军的伤亡明显增加,如果任由这种局面持续下去,别说坚持到唐军撤兵了,恐怕连两个月都坚持不下来。我想咱们应该主动出击,扭转被动局面。”
信诚迟疑道:“大人,以我军现在的士气,勉强守城还可以,主动出击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泉男建摆摆手,胸有成竹地说:“如果明刀明枪地打,我军力量当然不足,可是一个多月来,我军从来没有主动出击过,唐军必然疏于戒备。我们派一支精兵,夜间突然出城,不求杀死多少唐军,最重要的是捣毁唐军的神弩。只要没了神弩,唐军的士气必然受到极大的打击,我军必然士气大增,唐军兵力再多,都不可能攻破平壤城。”
信诚并不认为泉男建的办法能奏效,不过既然泉男建认为行,他只能照做。信诚挑选出两千精锐士兵,让他们白天睡觉,养精蓄锐,准备半夜出击。白子震知道了这件事,担心大唐军队吃亏,想给大唐军队送个消息,可城墙上每时每刻都有高句丽士兵,他根本找不到送信出城的机会,只能干着急,暗中祈祷上天保佑大唐军队。
到了子夜时分,平壤城南门车避门悄悄打开,两千高句丽士兵悄然出城。出乎他们的意料,队伍集结完毕后走了还不到一百步,迎面飞来一阵箭雨,走在前面的高句丽士兵纷纷中箭倒地。
泉男建太低估唐军将领的智慧了,以为守军一直没有主动出击,大唐军队就会放松警惕,其实恰恰相反,唐军将领认为,高句丽军队没有办法破解弩车,为了减少伤亡,他们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出城破坏弩车,所以对弩车加意保护。
按照刘明的建议,每天晚上,大唐军队就出动人马,埋伏在城门之外,防止高句丽军队出城,每座城门外埋伏两千人马。这些人马跟攻城的部队是两码事,他们白天睡大觉,天黑后才出动,天亮前撤走,整整一个晚上,他们都瞪大眼睛盯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