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轨想好了对付倭国海军的办法,把一百七十般战舰沿海岸一字排开,轻便灵活的军舰位于中间,沉重笨拙的运输船摆在两端,只等着倭国海军前来进攻。看了这个阵势,杜爽感到大惑不解:“刘将军,你不是说摆口袋阵吗,怎么摆了个一字长蛇阵?”刘仁轨微微一笑,不肯说破,只说到时便知,搞得杜爽满腹狐疑、莫名其妙。
听说倭国海军即将到达,扶余丰亲自率领两万人马,前来白江口接应。见大唐舰队已经在白江口外列好阵势,不免有点忧心忡忡,担心倭国海军打不过大唐舰队。前往倭国求援的使者安慰他说,倭国海军有五万人,大唐舰队只有两万人,倭军必胜。扶余丰稍稍放了点心,离白江口远远地扎下大营,等着看唐倭两军交战的结果。
倭国海军的统帅名叫朴市田来津,他率领五万人马、千余条战船,从九州出发,绕过朝鲜半岛,到达半岛的西面,鼓足风帆,像一群被工业废水毒死的鱼一样,被风吹着,漂向白江口。朴市田来津站在作为旗舰的最大的那条死鱼的肚皮上,眺望着远处的海岸。海风把他披散的头发吹得飘飘摇摇,他的心也随风飞到了天上。出发之前,倭国的摄政王中大兄皇子召见他,对他寄予深切的嘱托,命他尽快打败大唐军队,然后生擒或杀死百济王扶余丰,逼迫百济投降。朴市田来津感到历史的重任落在了他的肩上,他面临着一个改写倭国历史的机会,他要把握这个机会,成为被倭人千秋万代称颂的英雄。一缕乱发扫过朴市田来津的眼睛,他的视线有些发花,矇眬中似乎看到大唐军队像一群鸭子一样被倭军赶着四处乱跑,扶余丰像得了虐疾一样跪在他脚下发抖,百济男人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向他磕头求饶,他的士兵每人抱着一个百济女人狂笑而去……
“报告元帅,大唐的海军驻扎在白江口外。”一声报告打断了朴市田来津的思绪,他晃晃脑袋,把头发捋到脑后,揉揉眼睛,问:“大唐的海军有多少条船、多少人?”
士兵报告:“有一百七十条船,大约两万人。”
“什么,才一百七十条船?”朴市田来津难以置信地说:“才一百七十条船就敢挡我的路,这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
士兵说:“报告元帅,大唐海军的船虽然少,但都很大,最小的船也能容纳三百人。”
“什么,有那么大的船?”朴市田来津难以置信地问:“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报告元帅,小的没看花眼,大唐海军的船确实非常大,小的看得清清楚楚。”士兵极为肯定地说。
朴市田来津想了一会儿,下达命令:“舰队就地抛锚,把野尻长治叫来,让他陪我乘哨船前去观看,不,前去侦察大唐的舰队。”
有人劝道:“元帅,您可不能前去,太危险了。”
朴市田来津摆摆手:“没事,现在刮的是西风,唐军追我只能用桨划船,船大划得慢,他们追不上我。”说到这里,他晃晃脑袋,自言自语道:“能装三百人的船,那得多大呀,我还从来没见过,必须先看一眼。”
野尻长治是倭国舰队的先锋官,他奉命乘坐哨船赶来,接上朴市田来津,向岸边划去。离大唐舰队还有十来里,唐军的战舰已经能看清楚,野尻长治惊讶道:“我的那个神哪,大唐军队的船怎么这么大呀!”
朴市田来津也惊叹大唐的战舰体形巨大,只不过是在心里惊叹。听野尻长治语气中带有几分畏惧,他把眼一瞪:“光大有什么用?牛倒是大,不也得被狼吃吗?”
野尻长治缩了下脖子,没再说话。朴市田来津盯着大唐舰队看了好一阵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把野尻长治吓了跳。野尻长治不解地看着朴市田来津,朴市田来津说:“你看出来没有,唐军的统帅是位陆军将领,而且是位胆小无能的陆军将领?”
野尻长治睁大眼睛、张大嘴,用无限崇拜的口气说:“哇,元帅,离着这么远您就能看到唐军的元帅、还能看出他是位胆小无能的陆军将领呀?卑职怎么什么都看不清,连将军和士兵都分辨不出来。”
这句话并不是拍马屁,正因为不是拍马屁,朴市田来津才生气,他狠狠地瞪了野尻长治一眼,训斥道:“你真是猪脑子,我又不是千里眼,离着这么远怎么可能看得清人?”
“那……”野尻长治被搞糊涂了,看不清人怎么会知道唐军的元帅是位胆小无能的陆军将领呢?
朴市田来津说:“你看清唐军的阵形了吗?”
野尻长治点点头:“卑职看清了,是一字长蛇阵。”
“我说的不是那个。”朴市田来津说:“我指的是唐军的战船迎风而设,说明唐军的统帅不懂得用风,肯定是陆军出身,很可能是第一次上船。”
“噢,卑职明白了,元帅说得非常有道理。”野尻长治问:“元帅,您是怎么看出唐军元帅胆小无能的呢?”
朴市田来津得意洋洋地说:“陆军打仗忌讳背水列阵,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算了,你不用回答了,反正你也不知道。我告诉你,那是因为背水列阵没有退路。海战忌讳的是背岸列阵,道理是一样的。大唐海军背岸列阵,一方面说明唐军统帅不懂海战,另一方面说明他胆怯,没有取胜的信心。唐军的战船很大,行驶得慢,一旦战败,乘船逃跑肯定会被我们追上,他们要想逃命,唯一的办法是弃船登岸,所有他要背岸列阵。”
“有道理,有道理。”野尻长治连连点头。
朴市田来津接着说:“还有一点能说明唐军统帅无能。他把战船一字排开,一点防御纵深都没有,只要有一条船被我军冲开,整条防线就会被切成两段,他显然不懂得打仗。好啦,我们回去吧,明天跟唐军开战,我军必胜无疑。”
在海上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倭国海军就逼向大唐舰队,战船在前,运输船在后,乱哄哄在海面上铺开了一大片。距离大唐舰队大约十里,朴市田来津下令落帆抛锚。他对野尻长治说:“大唐舰队正中那艘最大的战船肯定是唐军的旗舰,你行带领一百条船,给我旗舰发动试探性进攻,先探探大唐舰队的战斗力。”
野尻长治领命,调出一百条快船,扯满风帆,向大唐舰队冲过去。
倭军只发出一百条船,刘仁轨知道这是试探性进攻,当即传令:“各舰坚守勿动,倭船远时用箭射,贴兵后用槊刺。”
一百条倭船直奔刘仁轨的旗舰冲来,旗舰及相邻战舰上的士兵用强攻硬弩猛烈攻击倭船,倭船还没有靠近旗舰,倭兵就伤亡了二十多个,野尻长治被迫率兵撤回。
唐军的防守很严密,这一点有点出乎朴市田来津的意料,不过通过这次试探性进攻,他大致摸到了大唐舰队的底——不太好惹。出动一百条船根本不起作用,他再次下令,命令野尻长治率领三百条船冲击唐军旗舰。
舰船数量一下子多出两倍,野尻长治底气大增,发出命令:“跟唐军贴身肉搏,夺取唐军旗舰。”
倭军并没有出动主力,刘仁轨仍然命令坚守勿动,唐军士们准备好弓弩和步槊,做好迎击来犯之敌的准备。
这一次进攻是正式进攻,野尻长治没有早早落帆,而是乘着海风,高速冲向大唐舰队,双方都快撞了了才下令落帆。这回速度快,唐军士兵还没来得及放几箭,倭船就冲到跟前。只是,有一条倭船落帆动作慢了一点,速度没能及时降下来,硬生生地撞在大唐军舰上,船头被撞烂,船舱进水。船上的倭兵乱作一团,有人忙着修补漏水的地方,有人忙着淘船舱里的水。唐军士兵趁机用密集的弓箭攻击那条船上的倭兵,补漏和淘水的倭兵上来一个死一个,其他倭兵再也不敢上去送死。船舱里的水越来越多,船逐渐下沉,倭兵被迫弃船逃生。
其它船上的倭兵没这么悲惨,不过处境也很艰难。大唐战舰比他们的船高很多,双方的船几乎挨在一起,他们得使劲仰着头往上射箭,只有唐军士兵探出身放箭或刺杀的时候他们才能看见目标,而他们却时时刻刻暴露在唐军士兵的视线中。唐军放出的箭像飞蝗一样劈头盖脸地飞向他们,他们无处躲无处藏,死伤惨重。唐军的槊也很厉害,全是步兵用来防止骑兵冲突用的步槊,又长又沉又锋利,一槊刺下来,刺人人穿,刺船船漏,倭兵躲在船板后面也没用,只要被唐军士兵盯上,连船板带人一块儿刺穿。
硬挺了一阵子,倭兵伤亡四百多人,有好几条船被戳漏,好在封堵及时,没有沉没。野尻长治意识到再打下去伤亡会越来越重,没有冲破唐军舰阵的可能性,只得下令退兵。
朴市田来津站在旗舰上观察着战场上的形势,意识到唐军的统帅并非像他想像的那么怯懦无能,唐军的舰阵虽然没有纵深,可是如同一块铁板,想穿透它极为困难。他改变战术,对野尻长治说:“唐军的旗舰又高大兵力又多,还能得到两侧战舰的支援,很难冲得动。这样,你再发动一次进攻,还是带三百条船,冲击唐军舰队的左翼,重点攻击最靠边的那几条船。那几条船吃水深,应该是唐军的运输船,上面的兵力不会太多,士兵的素质也不会太高。先攻占一条,震慑唐军的士气,后面的仗就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