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刘之义被杀得步步后退,刘明手心里暗自捏着一把汗,不过不到非常紧急的时刻,他不能派人上去帮助刘之义,那样的话会被夷人耻笑。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名誉重于生命,对于一支军队来说,名誉重于一个将领的生命。
后退了一阵子,刘之义逐渐稳住了阵脚,虽然还是只能招架,但形势远不像刚开始那么危险了。毕竟他的武功远远高于朴贞吉,他只是战惯了威猛型的对手,对朴贞吉这样的对手一时不适应而已。
二人相持着,朴贞吉已经攻了近三十招,刘明渐渐看出了门道,他冲刘之义大喊:“树枝千条,树干只有一根。”
这句话是在给刘之义支招,却又不会落下支招的把柄。这句话是告诉刘之义,梅花枪不管有多少道影子,其根只有一个,那就是朴贞吉的手,只要猛攻朴贞吉的手,多少道枪影都使不出来。
刘之义听懂了刘明的话,立刻转守为攻。见朴贞吉一片枪影刺过来,他不加防守,采用两败俱伤的打法,挺丈八蛇矛迎向朴贞吉,当胸就是一枪。朴贞吉大吃一惊,赶紧撤枪防守,一片枪影顿时化为乌有。一招成功,刘之义大喜,舞动丈八蛇矛一枪紧接一枪刺向朴贞吉,不过每一枪他都留着后手,如果朴贞吉躲不开,他会在枪尖刺中朴贞吉的最后时刻把枪撤回或走偏。刘明嘱咐过他不要伤了朴贞吉,朴贞吉长得那么漂亮,他也舍不得下死手。
这样就已经够朴贞吉受的了,以柔克刚不是不能,前提条件是柔的水平远远高于刚的水平,如果水平差不多,柔绝对克不了刚。现在的情况是,刚的水平高于柔的水平,柔就只能甘拜下风了。刘之义的丈八蛇矛如同一条蛟龙,忽左忽右、忽刺忽挑,朴贞吉力量小,不敢用枪硬挡,只能左闪右躲,这样一来就非常被动了。眼看着刘之义以矛当棒横扫过来,朴贞吉实在躲不过去了,只好用枪斜着去磕刘之义的矛。这一磕,矛被磕偏了一点,从朴贞吉头顶上方扫过,朴贞吉只觉得双臂发麻,两手几乎失去了知觉,花枪脱手掉在地上。
枪都没了还怎么玩,朴贞吉拍马便跑,刘之义催马追上去,漫舒猿臂,轻飘飘地把朴贞吉提起来,也没往马背上放,直接拎着回了本阵,轻轻放在地上,还嘘寒问暖地问了一句:“没吓着你吧?”朴贞吉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高强在队尾断后,还没出庄门队伍就被拦住了,他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听说朴康万被擒、朴贞吉出战,他赶紧冲到外面为朴贞吉瞭阵。见朴贞吉被擒,原本不想跟大唐军队打仗的他只得咬着牙冲上前,大叫道:“小南蛮慢走,把我夫人放下。”
刘明上前拦住高强,笑道:“女儿救父,丈夫救妻,一个孝,一个义,哎呀,令人感动。先别着急打仗,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叫高强,那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岳父,一个是我的妻子。”高强回答。
刘明心里一动,暗想:“春爱的哥哥就叫高强,年纪也差不多。”不过他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春爱的母亲和哥哥逃离平壤城后,不可能来到百济,他们应该住在新罗。对了,等打完仗,我让金春秋帮忙找找他们。”
刘明问高强:“年轻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么年轻力壮,为什么让你岳父打头阵?你岳父被擒之后,为什么你不出战,而是让你夫人出战?”
高强的脸一红,本想解释说他不愿意为了百济王而跟大唐军队开战,朴康万被擒、朴贞吉出战他是后来才知道的,可又觉得,在两军阵前说这些话显得他胆怯,于是带着几分怅然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好了,不说这些了,动手吧。”
刘明又问:“年轻人,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跟我岳父学的,怎么了?”高强不明白刘明为什么问这个。
刘明说:“你是跟岳父学的武功,就算你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你岳父也强不到哪里,你觉得你能赢吗?”
高强用悲壮的口气说:“我的武功比不上我岳父,但我是一个男人,我不能看着我的女人和岳父被你们抓住而无动于衷。我豁出性命,要么先他们一步命赴黄泉,要么跟他们一起做俘囚。”
刘明点点头:“不错,是个男人。”他本想让刘之义接着战高强,可心里不太有底,就把方惟智叫过来,说:“这个人是那个女人的丈夫,你兄弟擒了那个女人,你就擒这个男人吧,兄弟战夫妻,倒也合适。不过有一点,你得让他们夫妻团圆,不能把镜子打破。”
方惟智答应一声,跟高强战在一起。高强原本就不是方惟智的对手,心情又不好,缺乏勇气,不到三十个回合,就被方惟智生擒。
得,这回一家人在阵前团圆了。朴贞吉埋怨高强:“你上阵干什么,明知道你的武功比不上爹,上阵也是白给,娘和孩子们谁来照顾哇?”
高强黯然神伤道:“我知道我不行,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和爹被唐军抓走而无动于衷吧。”
“唉,都怪我。”朴康万懊悔地说:“都怪我不听你们的劝,非要跟唐军开战,没能保护得了殿下,还把全家也给搭了进来。”
朴贞吉劝道:“爹,现在说这些没用了,我看事情可能不至于太糟,那位将领似乎没有要咱们命的意思。”
朴康万摇摇头:“就算他不要咱们的命,也不会给咱们好果子吃。”
高强说:“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等着瞧吧。”
刘明冲着扶余义慈身边的人高喊:“还有谁不服吗,上来比试比试。”
卫士长自知武功比朴康万差得远,自然不敢应声,他不出声,卫士们更不敢出声。扶余义慈吓得在马上坐不稳,慢慢地出溜下来。扶余隆比他强点,趴在马背上,紧紧地搂着马脖子。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吭声,刘明大喝一声:“我命令你们马上放下武器,举手投降,不投降者格杀勿论。”
卫士长带头,五十名卫士扔掉手里的刀,把双手高高举起。扶余义慈吓得瘫坐在地上,扶余隆终于坚持不住,从马背上摔下来,一百多名庄丁也把手里的刀枪扔在地上。先锋团的士兵一拥上前,把扶余义慈、扶余隆和五十名卫士扭住。
就在这时,两匹马从后面并辔而前,马上坐着两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两个小姑娘每人手中拿着一杆小号的花枪。刘明感到很惊讶,看着两个小姑娘,不知道她们想干什么。
来的是高强和朴贞吉的女儿,大的十一岁,小的九岁。别看两个孩子年纪小,胆子一点都不小,在这种场合下一点都不害怕。看到前面的壮丁都缴械投降了,后面的家丁一个个吓得浑身哆嗦,慢慢往后退,她们二人挺身而出。韩永贞也很害怕,紧紧地抱着孙子。透过车帘缝看到两个孙女往前走,她急得使劲叫,两个孩子跟没听见一样。
两个小姑娘走到刘明面前,大一点的那个在马上拱拱手,用稚嫩的声音说:“这位将军,你们是来抓国王的,现在国王和他的人都被你们抓起来了,是不是可以放开我外公和爹娘了。”
“你们是高强的女儿?你们叫什么?”两个小姑娘长得又漂亮又可爱,刘明看着非常喜欢,好奇地问。
大一点的姑娘回答说:“我叫高玉姬,她是我妹妹,叫高顺姬。”
刘明又问:“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亲人?”
高玉姬说:“还有奶奶和弟弟。”
外公和奶奶在一起,这事有点怪,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刘明不想过问,就说:“你外公和你爹娘跟我们打仗,现在是我们的俘虏,不能轻易放他们走,不过看在你们姐妹如此可爱的分上,我可以不杀他们。”
“那要怎么样才能放他们呢?”高玉姬问。
为了收服百济人的心,刘明当然不会杀朴康万等人,而且会释放他们,但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放掉,要让他们为与大唐对抗付出沉重的代价。不杀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感恩,让他们付出沉重代价是为了镇慑他们,这叫“胡萝卜加大棒政策”,对训驴非常管用。
刘明说:“你们可以把他们赎回去。估计你们也没什么金银,这样吧,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奶奶,让她用十头牛、一百头猪、两百只羊、五百只鸡、两千石粮食,来赎你外公和爹娘。她要是同意就赶紧准备东西来换,要是不同意我们就把你的外公和爹娘带走。”
高玉姬面露难色:“十头牛没问题,但我们家没有一百头猪、两百只羊和五百只鸡。”
“这不是你小孩子操心的事。”刘明说:“只要你奶奶想赎人,她会有办法。”
高玉姬点点头,拨马就往回走,刘明问:“等一下,用什么东西赎人,你记住了吗?”
高玉姬说:“十头牛、一百头猪、两百只羊、五百只鸡、两千石粮食,对不对?”
刘明心想:“哟,这孩子还挺聪明,只说了一遍就记住了,要是能给我当儿媳妇就好了。”他点点头:“没错,去跟你奶奶说吧。”
来到轿车前,高玉姬冲着车里说:“奶奶,我已经跟唐军将领谈好了,用十头牛、一百头猪、两百只羊、五百只鸡、两千石粮食,把外公和爹娘赎回来,可咱们家没有那么多猪、羊和鸡,怎么办?”
韩永贞激动得差点哭出来,哽咽道:“奶奶的心肝宝贝,你们这么小就能办这么大的事,真是好孩子。你们不用担心猪、羊和鸡,奶奶有办法。”她对家丁们说:“你们快回村,把村里所有的猪、羊和鸡都要来,跟乡亲们说,我用粮食或者财物跟他们换。另外再去几个人,拉十头牛来,捡肥的,再把粮仓打开,让大唐士兵随便拿。”
韩永贞是豁出去了,只要能把人换回来,就算倾家荡产她也不在乎。不过话又说回来,朴康万家财万贯,刘明要的这些东西还不至于对他家伤筋动骨,刘明太小看朴康万的财力了。装在马车上的那些财物是朴康万家的浮财,刘明要是把那些东西没收,朴康万家的经济实力倒是会受到沉重打击,不过也不至于一蹶不振。只要土地还在,朴康万家就有恢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