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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回 辛家军杀敌萨水边 刘昆仲亡命浑弥道(3)
    连续奋战了两个时辰,辛世雄军已经伤亡过半,高句丽军队又调来大批援军。在探明袭击北部军营的是辛世雄军后,高句丽主将气急败坏,把全部兵力都调到北边,把战场团团包围起来。
    跟辛世雄军交战的那支高句丽军队已经显出疲态,奉命撤下去,辛世雄对剩下的六百勇士说:“弟兄们,最后的时刻到了,大家吃个饱、喝个够,跟高句丽人最后一搏,死也不能当饿死鬼。”
    高句丽主将命令一支新锐之师围歼辛世雄军,双方再次厮杀在一起。其实对于高句丽军人来说,最简单、最有效、伤亡也最小的办法,是用弓箭手把辛世雄军围住,万箭齐发,不消片刻,辛世雄军必然全军覆没,可是高句丽主将不想那样做,那样做显得他太胆怯。面对面的肉搏战最能体现人的勇气,所以人在杀红眼的时候往往喜欢肉搏。近距离地看着宝剑刺进对方的身体、大刀砍断对方的肢体,看到对方的脑袋被砍掉、对方腔子里喷出一股鲜血,那种情景最刺激,即使到了热兵器时代,还常常有拼刺刀的场面出现。高句丽军队现在是用七万人包围六百人,如果用弓箭解决问题,高句丽主将觉得脸上无光。
    为了主将脸上的光,高句丽军队又付出伤亡上千人的代价,而辛世雄军则只剩下辛世雄和谭昌明两个人。高句丽士兵把二人团团围住,举枪持刀,做欲前冲态,脚却往后退,腿在微微打颤。
    辛世雄和谭昌明二人的脸、铠甲和战袍都变成了紫红色,战马也像洗过鲜血浴一样,鬃毛都被鲜血浸湿,紧紧地贴在皮上。辛世雄看看谭昌明,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不知道。”谭昌明笑笑说:“将军,末将没有食言,已经杀了十二个高句丽人,到了阴曹地府,可以继续做您的兵吧?”
    辛世雄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你不是我的兵,是我的兄弟,现在是,去了阴曹地府是,将来托生还是。”
    谭昌明含着眼泪点点头:“哥,咱们接着杀吧。”
    “接着杀。”辛世雄说:“兄弟,看见那个当官的了吗,咱们一起上。”
    辛世雄和谭昌明双双催马向高句丽主将冲过去,挡在他们前面的高句丽士兵发一声喊,纷纷往两边退,给二人让出一条通道。高句丽主将吓麻了爪儿,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放箭,快放箭——”
    一千名弓箭手乱箭齐发,箭如飞蝗,射向辛世雄和谭昌明。两人两马中箭无数,轰然倒在地上。
    战场上死一般地寂静,数万名高句丽士兵盯着倒在地上的辛世雄,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好长时间,高句丽主将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派人去检查辛世雄是否已经死亡。辛世雄周身上下插满了箭,早已断了气,高句丽主将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搞来搞去,最后两名隋将还是用弓箭解决的,这让他感觉非常没面子。恼羞成怒之下,他下达命令,遭受重创的那两个军合为一军,留下来屠杀隋军的伤兵,其余各军渡过萨水,前去追赶乙支文德。
    这一仗,辛世雄军三万四千人全部战死,无一生还,高句丽军队也付出了伤亡两万五千人的代价,其中大约三分之一是被最后这一千多名骑兵杀伤的。
    宇文述军溃散之后,无论是将领、士兵还是民夫,都朝着萨水拼命奔逃,高句丽军队随后掩杀。听着后面传来的阵阵喊杀声,刘家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担心刘家梁跟他跑散,一直拉着刘家梁的手,夹杂在人群中奔跑。刘家梁心眼儿多,跑了一阵子之后感觉不对劲,对刘家栋说:“哥,咱们这么跑不是个事,高句丽人像赶鸭子一样不停地追,咱们不可能逃得掉。我看咱们先往山里跑,找个地方藏起来,等高句丽人追过去之后,咱们再想办法脱身。”
    这话说得有道理,刘家栋完全同意,拉着刘家梁朝山里跑去。近三万人溃逃,不可能都沿着大路跑,本来就是漫山遍野地跑,只是顺着大路的方向,刘家栋、刘家梁往斜刺里跑,并没有引起追兵的注意,二人逐渐跑到人群的边缘。两个人拉着手跑太不方便,前面有一片树林,刘家栋松开刘家梁,说:“跟住了我,往树林里跑。”
    二人跑进树林,翻过一个山头,回头看看,没人追过来,刘家梁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后一躺,大喘着气说:“我……跑……不动了……歇……歇会儿……再……再跑……”
    刚才那一阵往山上跑确实非常耗费体力,刘家栋身体强壮,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想而知刘家梁真的是跑不动了,刘家栋也坐下来休息。
    呼吸稍微喘匀了一点,刘家栋说:“家梁,歇得差不多了,接着跑吧,这里离高句丽兵太近,很容易被发现。”
    刘家梁躺在地上不想动,刘家栋让前去拉,刘家梁就是不肯起,喘得跟拉风箱一样。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说话的声音,说的似乎是高句丽话。刘家梁一激灵,没用刘家栋拉就从地上爬起来,匆忙向山里跑。
    发出声音的是几个高句丽兵,他们估计会有隋军士兵躲到山里,前来搜索。刘家栋、刘家梁奔跑时发出的声音被他们听见了,他们顺着声音追下来,不停地用生硬的汉话大喊:“别跑啦,你们跑不掉,快投降吧,投降的不杀。”
    身后确定是高句丽追兵无疑,刘家栋和刘家梁跑得更快了,什么“投降的不杀”,这话他们根本不相信,逃出去才能活命,只要不死就得跑。可是二人已经有好几天没吃过粮食了,最近两天连野菜都吃不饱,哪有多少力气呀,经过一阵猛跑,身体近乎虚脱,头脑发昏,两眼发花,双脚像踩着棉花一样。继续这样跑下去,用不了多一会儿,二人就会累昏,根本没有逃生的机会。
    刘家栋心里着急,对刘家梁说:“兄弟……这么……跑……不行……想……想个……办……办法……藏……藏一藏……”
    刘家梁累得说不出话来,他何尝不知道应该找个地方藏一藏,可人生地不熟的,他哪知道什么地方可以藏人呢?
    眼见着追兵越来越近,刘家梁急得头发都快奓起来了。前面有一大丛灌木,刘家栋从灌木丛左边跑了过去,刘家梁走的是右边,刚跑到灌木丛边上,刘家梁一脚踩空,一个跟头跌了下去,摔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
    跑过灌木丛,突然听不见刘家梁的脚步声了,刘家栋回头一看,没看见人,赶紧停住脚,低声呼唤:“家梁……你……在哪儿……家梁……”
    刘家梁摔进一个洞里,那是猎人布的陷阱,幸亏猎人没在陷阱底部竖尖木桩,否则刘家梁会被穿几个透明的窟窿。陷阱里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刘家梁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伸开双手四下摸,意识到他是掉在陷阱里了。要是在平时,像野兽一样掉进陷阱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可今天刘家梁却非常高兴。听到刘家栋的叫声,他也低声呼叫:“哥……我掉……陷阱……里了……在……灌木……丛……边上……你……也下来吧……”
    刘家栋顺着声音找到陷阱,此时追兵已经非常近,容不得多想,他纵身跃起,跳进陷阱里,刚巧落在刘家梁身上,差点把刘家梁砸背过气去。
    追兵追过灌木丛,再也听不见二人的脚步声,知道他们藏了起来,就四散开来搜索。陷阱虽然设得很隐蔽,可洞口已经塌陷,只要走到近前,就肯定能发现。倒霉的是,有一个高句丽士兵慢慢朝灌木丛后面搜索过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刘家栋和刘家梁紧张得浑身发抖,不知不觉间竟然停止了呼吸。
    也是兄弟二人命不该绝,就在高句丽士兵马上就要发现陷阱的时候,远处传来叫声:“在这里,跑啦,快追。”
    原来,在刘家栋和刘家梁到来之前,先有一个民夫跑到了这里,因为扭了脚,藏在树丛里休息,高句丽兵四处搜索,他一害怕就奔跑起来,吸引了高句丽兵的注意力。听着高句丽兵迅速跑开,刘家栋和刘家梁的心从嗓子眼放回肚里,突然感觉憋闷得不行,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来。
    二人一直藏在陷阱里,暗自祈祷猎人不要来。要是被高句丽猎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也许二人的祈祷起了作用,直到天光变暗,也没见猎人的影子。其实猎人没来不是祈祷的效果,是打仗的效果。这一带在打仗,本地人早就跑光了,谁还顾得上来察看陷阱。
    外面一直没有动静,二人放了心,刘家梁踩着刘家栋的肩膀趴出陷阱,砍了根藤条把刘家栋拉上来。危险解除了,二人突然觉得肚子饿得不行,“咕噜噜”乱叫,一声比一声响,好像每个人的肚子里藏了一只求偶的蛤蟆似的。这里野菜倒是有不少,刘家栋揪了一把,放进嘴里嚼了起来。也不知道野菜有没有毒,反正是又苦又涩,牙齿嚼着,舌头不由自主地往外推。刘家栋顾不上这些,用手捂住嘴,用力咀嚼了几下,强行吞咽下去。肚子得了便宜卖乖,不但不感激,反而使劲叫了一声,似乎是在抗议刘家栋用这么难吃的东西敷衍它。
    换了几样野菜尝了尝,终于打到了一种不是那么苦涩的,可也很难吃,肚里稍微有了点食之后,刘家栋就再也不想动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