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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回 超负荷士卒弃口粮 逞豪强大将钻圈套(2)
    遗弃粮食的行为从士兵传染到民夫,跟刘家栋、刘家梁同帐的民夫也开始掩埋粮食,刘家栋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大伙儿说:“兄弟们,咱们都是种田的,知道粮食来之不易,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就把好好的粮食扔掉呢?”
    一个毛头小伙子说:“家栋哥,你说的道理谁都懂,我们也舍不得把粮食扔掉,可是载着这么多东西,一天走好几十里路,不等走到平壤城,就得活活累死,不扔掉一部分粮食怎么办呢?”
    一个跟刘家栋同龄的小伙子接口道:“咱们这次是去攻打平壤城,只要打下平壤城,还愁没粮食吃吗,用不着大老远地从辽东带粮食过去。”
    “你净想好事。”刘家栋说:“你以为平壤城那么好打,咱们一到高句丽人就投降?辽东城打了三个月都没打下来,平壤城是高句丽的都城,肯定比辽东城更难打,连行军带攻城,总共才给了一百天的粮食,根本就不够。”
    跟刘家栋同龄的小伙子不以为然地说:“又不是只有平壤城里有粮食,只要有高句丽人的地方,就有粮食,咱们没粮吃的时候,可以抢高句丽人的粮食。”
    “你那叫一厢情愿。”刘家栋挖苦道:“咱们一路走来,你们不是没看见,一路之上都是大山,沿途很少看见人烟,能抢到多少粮食?假如高句丽人带着粮食往深山里一躲,咱们连一粒粮食都抢不到。”
    毛头小伙子不服气地说:“别人都埋粮食,咱们背着那么多粮食走,每天累得呼哧带喘的,傻不傻呀?”
    “别人是别人,咱们是咱们。”刘家栋耐心地解释说:“你别以为扔掉粮食减轻负担就是聪明,等他们的粮食吃光的时候,有他们的罪受。咱们带着粮食,现在是受点累,将来却不用挨饿。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谁是真傻了。”
    一位三十来岁的男人说:“家栋兄弟,我觉得你也是一厢情愿,以为多带粮食就能多吃。依我看,那些军爷没粮食吃的时候,看见咱们粮食多,肯定会来抢,他们才不管咱们为了带那些粮食受了多少累呢。”
    这话赢得了好几个人的赞同,刘家栋也无言可对。他心里清楚,当兵的饿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没人会跟你讲理。
    刘家梁话不多,但是特别有主意,他开口道:“带着这么多粮食确实太累,扔了又真可惜,我有个主意,咱们把粮食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埋在地下,做个标记,万一将来打了败仗,实在没有粮食吃,咱们就回来把粮食挖出来。”
    这个主意获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于是他们一路行来,每天宿营的时候都掩埋足够吃一天的粮食。
    进军平壤城的行动一开始相当顺利,隋军经过的高句丽城池,其守军大都闭门不出,隋军得以安全通过,少数高句丽城主不知深浅,出城邀截隋军,都被隋军打败,九路隋军顺利地会师于鸭绿水西岸。然而隋军也遇到一个巨大的难题——粮食不多了,有些军兵已经开始挨饿。
    于仲文把九军大将召集在一起商议行止。九位大将中,于仲文、宇文述和荆元恒是大将军,其他人级别比较低,基本上是听他们三个人的意见,而荆元恒觉得于仲文被杨广指定节制九军,宇文述是杨广的亲近、时人所称“五贵”之一,自己地位比不上他们,也不怎么说话。
    宇文述先开了口:“我军已经严重缺粮,渡过鸭绿水到达平壤城,光行军就要走好几天,等到了平壤城,粮食就全部吃光了。平壤城险固难拔,没有粮食无法打仗,我认为应该暂停此地,派人回去取粮,待粮秣得到补充,再行进军。”
    于仲文也为乏粮而发愁,但他还有另一层担心:“军粮匮乏固然不利于进攻,但派人回去取粮更是不可取。从辽东城出发之时,皇上给我们发了一百天的军粮,如今刚刚半个月就对皇上说粮食快吃光了,皇上肯定不会相信,必然认为我等是胆怯畏战,借故拖延。皇上对进攻辽东城的将领说的话大家都听说过吧,皇上说,你们贪生怕死,是不是觉得朕不能杀你们呀。诸位,那些将领苦战两个多月,迫使辽东城数次请降,皇上都这样说,我们这些人几乎一场未打,皇上会怎么对待我们呢?”
    听了于仲文的话,宇文述也没了办法,他之所以能成为杨广的心腹近臣,非常重要的因素之一就是他擅长揣摩杨广的心思,杨广喜欢听什么话他就说什么话,杨广喜欢做什么事他就做什么事,说话做事都对杨广的心思。这样的人自然非常了解杨广,宇文述深知于仲文所言有理,杨广要是发起脾气来,就连他这个心腹爱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荆元恒重重地叹了口气,万分懊恼地说:“士卒遗弃军粮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下达了严令加以禁止,可没想到士卒会把粮食埋在营帐的地下,拔营时没有派人仔细检查,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如今悔之晚矣。”
    中上层军官一直没发现士兵掩埋军粮的行为,直到军粮短缺,他们才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盘问士兵。士兵知道此事隐瞒不住,不得已说了实话,中上层军官们才如梦初醒。遗弃军粮的事已经既成事实,而且每个士兵和民夫都有这种行为,总不能把他们全部杀掉吧。法不责众,当初下达的那条军令只能作废,军官们无奈地吞下了这枚苦果。
    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当务之急是想出对策。一群人讨论了半天,一个办法都没想出来,大军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只得就地驻扎。正在于仲文、宇文述彷徨无计之时,军兵来报,高句丽宰相乙支文德前来请降。
    隋军离着平壤城还远得很,高句丽宰相怎么就前来请降呢,不会又是诈降吧,这个诈使得也太明显了吧?没错,乙支文德还就是前来诈降的。
    原来,听说隋军弃沿途诸城于不顾,兵锋直指平壤城,高句丽王高元大为恐惧。他只看到隋军直逼鸭绿水,意图明显是要进攻平壤城,却不知道隋军已经面临着断粮的困境,惊慌之下召集众臣商议对策。
    高元说:“众位爱卿,为了抵御隋军的进攻,我们把大量军队调往辽东各城,鸭绿水以南兵力单薄。如今隋军不攻辽东诸城,欲直取平壤,以我们现在的兵力,恐怕难以守住平壤城,我等当如之奈何?”
    宰相乙支文德出班奏道:“殿下勿忧。隋军一路掠城而过,虽有行动迅疾之利,却有后勤不济之虞。我若实行坚壁清野之策,令其无法就地筹粮,则其粮秣皆需随军携带,粮秣足则人劳行缓,粮秣少则难以久持。臣愿去隋军营中诈降,以刺探其虚实,摸清底细后再做计较。殿下可另遣官员,督促平壤城以北、鸭绿水以南之百姓坚壁清野,并调集军队布于沿途各城,听候臣的调用。”
    高元准奏,乙支文德立刻整理行装,带着几名随从,骑快马赶到隋军大营,诈称代表高元前来请降。
    听说乙支文德前来请降,于仲文在心里冷笑道:“我军离着平壤城还有好几百里地,并未攻下一座城池,堂堂的宰相就主动上门请降,这明显是诈降。辽东城屡次诈降成功,那是因为我家皇上上当受骗,这里没有皇上的节制,我不是那么好骗的,我先把这个送上门的宰相扣起来再说。”
    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但于仲文不敢擅自做主,因为抚降的责任由刘士龙负责,他必须跟刘士龙商量。于仲文把刘士龙请到中军大帐,把自己对乙支文德是诈降的判断论述了一遍,然后说:“乙支文德是高句丽的宰相,也是一员有智有谋的大将,如果我们将其扣留,会极大地削弱平壤城的军事指挥力量,震慑平壤城守军的士气,对攻取平壤城有极大的好处。”
    万万没有想到,刘士龙把脑袋一拨愣,一口否决了于仲文的建议:“不行,不能扣留乙支文德。皇上有旨,高句丽若降,即宜抚纳,不得纵兵,我等不能抗旨。”
    于仲文气恼地说:“如果高句丽人真心投降,当然应该加以抚慰,可这个乙支文德明显就是诈降,难道也要抚慰?辽东城三次诈降,我军三次抚慰,韩在熙却趁我军暂停攻击的机会加强城防,致使我军久攻不下,这个教训我们必须接受。”
    刘士龙振振有辞地说:“于大将军,你只看到了一方面,没看到另一方面。我同意你的判断,乙支文德是诈降,可是你知我知,别的高句丽人不知。扣留乙支文德绝对会因小失大,如果我们扣留了乙支文德,别的高句丽人就会认为我们扣留降将,谁还肯投降?辽东城虽然久攻不下,但我们以诚待降将的做法高句丽人尽人皆知,在军事上我们确实失利了,但在道义上我们取得了巨大的胜利,或者说我们的失利是战术上的失利,在战略上我们胜利了。”
    这套腐儒之论令于仲文哭笑不得,他没有心思跟刘士龙斗嘴皮子,而且乙支文德就在营外候着,他也没时间跟刘士龙辩论。脑袋一热,于仲文脱口而出:“大军出发之前,皇上曾经颁密旨给我,如果高元或乙支文德前来投降,立刻把他们抓起来。我奉旨行事,请你不要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