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方妍觉得程予彻底退出了自己的生活。
    连每周两次的选修课，他也不再出现。
    原来的张教授回来了，他笑着和大家说，“我来给程教授代自己的课。”
    引来了全部同学的哄笑。
    但是方妍觉得，这是本年度最悲伤的笑话。
    偶尔会和孔旭良一起吃吃饭。
    但是自从某晚看着孔旭良越来越近的脸，没有考虑的瞬间，方妍把脸侧到一边，吻落在了她的嘴角之后，孔旭良也不再主动有任何亲密的举动。
    两个人还像平常那般相处，可能比以前还要生疏几分。
    天气越来越冷，连带人也会懒洋洋的。
    方妍觉得冬天只适合在被窝中生活，一切离开被窝的活动都是反人类的，连带着对孔旭良的邀约也不怎么感兴趣。
    这天下课，方妍本来想直接回宿舍延续冬眠的日子，就接到了杨师兄的电话。
    走出教学楼就看到杨师兄焦虑万分地等在门口。看到方妍走出来，他马上迎上去。
    “师妹，快，这份文件送给老大，他在宿舍。”末了关照了一句：“认识路吧？”
    “为什么你自己不送过去？”学校离程予宿舍也就十分钟的步行时间。
    “老杨找我有事，他马上过来了。文件老大急用，师兄谢谢你啊，你回公司师兄请你吃饭。”
    杨师兄一脸真诚，差点就相信了，看了一下手中的文件，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看到领导了，反正没什么事，就走一趟吧。
    看着走远的方妍，杨师兄自言自到：“师妹对不起啊，为了公司的同事的幸福，只能牺牲你了。”
    杨师兄回想这大半个月的地狱般的日子，老大对所有工作都特别的严肃，而且经常在公司一坐下就是一天一夜。
    项目是改了又改都没能让他满意，公司上下是苦哈哈地熬日子。
    早上杨琳提提醒，老大这个暴走的状态会不会和方师妹有关呢？
    杨师兄觉得那是灵光一闪啊，简直是脑袋被劈开了一条任督脉。
    回想过去一个月自己累成狗的生活，特别是好久没有出现在自己工作范畴的琐碎事情数不胜数，老大这明显是把师妹的任务转交给自己了。
    答案只有一个，老大和师妹闹别扭了，遭殃的是自己。
    于是就想出了这招，务求给个机会他们解开矛盾，解救一群水深火热的加班狗。
    方妍站在程予门口，一时间有点不敢敲门，一股不可名状的怯懦来得莫名其妙。
    就好比出轨妻子不敢回家面对深情的丈夫那样。
    方妍肯定是自己最近太闲了，都生出幻觉了。
    还是鲁迅的名言：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反正伸脖子也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
    大不了不再做他的助理，刚好可以更多的时间花在校园里。
    时间多了，就可以和寝室的妹纸去吃喝玩乐了，最近的寝室活动都没有参加，感觉都有点无法参与她们的话题了。
    方妍就直接站在人家门口思考起如何有效利用课余时间这个课题来。
    只是本来应该是愉悦的事并不能缓解方妍此刻的心情，反而生出一丝孤寂的味道，同时感觉眼睛有点酸，好像一股液体马上就要冲破障碍喷涌而出。
    正在方妍思考把文件从门缝下塞进去立即跑到电梯，不，跑到楼梯走下去这个方式可不可行的当口，房门突然打开了。
    程予穿着白衬衣加马甲，手上拿着西服外套，看样子是准备出门。
    看到方妍站在门口，怎么眼睛有点红，一时也愣住了。
    方妍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出现晕眩的感觉，一有不慎就要倒地不起。
    还好反应过来，双手拿起文件，挡在胸口，好像这样能减弱一点心跳的声音，以防被程予听到。
    扯出了一个笑脸：“老板，杨师兄让我送个文件过来。”
    程予还没说话，手上的手机响起来。
    程予并没有接文件，而是伸手指了指沙发，然后转身走到阳台接电话去了。
    方妍只能走到沙发上坐下，文件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方妍觉得如坐针毡，恨不能夺门而出，离开这个空气薄弱的地方。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程予终于打完电话，走出来，温和地笑笑说：“抱歉让你久等了，文件给我。”
    方妍觉得眼前的老大还是那个老大，但是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已经悄悄地填满两个人的空间。
    就像立起了一道屏障，自己再也不能跨过去。
    方妍很想问问，自己是不是失业了；也很想认真地为自己那晚撒谎道歉，可能像以前犯错的时候，给他戴几顶高帽，事情就过去了。
    但是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团理不出头绪的丝线，堵在心间，呼吸都不畅顺了。
    “什么时候考试？”程予随意地翻着文件，抬头看了一眼有点紧张的方妍。
    没话找话，他能不知道几号考试吗？
    “6号。”这个时候也没人发现程予的问题有什么问题了，反正就算程予问你贵姓，她也能不过脑地回答出来。
    程予点点头，想了一下又问道：“寒假有什么安排吗？”
    终于到了宣判死刑的时候了，方妍把脑袋从膝盖上抬起来，看了一眼程予，他的眼睛停留在文件上。
    来的时候方妍已经翻阅过那份“十万火急”的文件了，不就是十条项目进展汇报嘛。
    方妍都能十秒看完，老大这明显是不想看自己，用某位广东同学的粤语说就是：“冇眼睇。”
    方妍又把头低下去，还是自己的膝盖好看。
    “还到公司实习吗？还是你有其它计划？”
    程予后半句说出来都觉得有点艰难，简直比最苛刻的法律文书读起来都要拗口。
    “我还能去实习吗？”
    方妍好像听到了和自己预计不一样的问题，不敢确信，但是还是控制不住地欣喜若狂，抬起头想从程予脸上得到再一次的确认。
    方妍这一脸惊喜又有点不确认的表情猝不及防地落入某人眼里。
    眼睛水光潋滟，因为抿得太紧现在有点微微发红的嘴唇，双手紧握在一起暴露了此刻主人的紧张。
    程予觉得眼神一时不知道往哪放，最后还是回到文件上比较合适。
    “公司求贤若渴，”程予听到自己有点克制的声音响起，“当然还是看你个人的意愿。”
    好公式化，无论是声音还是语气，无一不在彰显着一个主题：“方妍，你失宠了。”
    无名火起，好想拍桌子告诉他，坐冷板凳，老子不干。
    可惜方妍没那个胆，也不肯像平常那样一副欣喜若狂地叩谢隆恩。
    小姑娘好像很不满的样子，可能一时半刻也作不了决定。
    程予合上文件，为今天的谈话划上句号：“等你考完试再说吧，我送你回学校。”
    还赶我走了，如果人体是一个水泵，方妍觉得目前自己的水压已经高到头顶了，再加一点压力，保证喷射而出，只是喷出来的不保证是水。
    一路无话，反正也不知道对他讲什么，方妍都破罐子破摔了，只一路盯着车窗玻璃发呆。
    好后悔没坐后排，省得碍眼，不过坐后排还更容易碍眼。
    不经不觉就到学校了，方妍皮笑肉不笑地说到：“谢谢老板送我回来，我先回去了。”
    觉得自己礼貌而生疏，应对得多么得体。
    开门正准备下车，就听到程予说到：“小方，帮我把这份文件送给杨教授。”
    小方是谁？叫我吗？
    方妍低下头，看见予捏住文件一角，文件下露出两只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
    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做出来就说不出的恣意潇洒。
    方妍接过文件，抬起头露出八粒牙齿，给他一个标准的笑脸。
    庄重又不失柔和地说：“好的，老大。”
    下车转身离去，尽量让自己走得平稳一点，直到走到他看不见的位置。
    被方妍这一套动作打击得有点懵的程予在心里苦笑，自己并不是特意要在这种地方搞什么不见得人的小动作。
    只是既然要摆正领导的位置，就不好一脸调侃地喊“方助理”，回想以前的所作所为，真是汗颜。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扶额，不过想到刚刚方妍叫自己的时候，比李姐给自己汇报工作的称呼都来得铿锵有力
    ……惹不起惹不起，还是去客户那里吧，快迟到了。
    程予掉转车头，驶出学校，直到学期结束，都没有再见过方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