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做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对别人凶狠,对自己人更狠。赵天元看得出来,这些土匪没有把老臭当回事,要想服众,还要证明一下自己,打劫的时候要一马当先,要把事情做的漂亮些。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赵三横的声音就回荡在黑虎山的山寨内。
“都给我从狗窝里爬出来,下山打劫了!”
赵天元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人从被窝里揪了出来,睁眼一看,就是昨天那几个对老臭并不怎么尊重的土匪。
这土匪也这么敬业吗?大早上的就要出来打劫。
来到空地,就看到三横子站在那,手里挥舞着开山刀,正在大声吩咐着,“你们十个人跟我下山,其他人留下看家。”
借着初生的太阳光,赵天元看清了在场的所有土匪,满打满算也就五六十人,个个面色蜡黄,有气无力,衣着打扮更像是逃荒的,有蹲在地上的,有坐地上的,还有靠在石头上的,没有丝毫的士气。
再看他们手中的家伙,有的拿刀,有的拿着长矛,还有几个是拿着弓弩的,这装备也太原始了,怎么说也是民国初年了,手里连一把火器也没有吗?
“三横子,有枪没有?”
“有有有。”
赵天元看着递过来的枪,“……!不是红缨枪,是火枪,关二爷和我说过以后要靠火枪出来混。”
“关二爷还知道怎么用火枪?我们有,二狗子你去把我们的火枪都拿出来。”
一个长着满嘴獠牙的土匪从地上爬了起来,带了好几个人去拿火枪。好几个人去拿枪,说明黑虎山上的火枪还不少呢,赵天元很期待,只要能有一把栓动单发步枪,凭着他神枪手的能力,还不是想灭谁就灭谁。
等了那么一会儿,就看见二狗子几个人扛着三杆长枪就出来了。
赵天元又仔细的看了看,这三杆枪确实也属于火器,就是太古老了点。
这不就是火绳枪吗,还是重型火绳枪,来自前朝的抬枪。赵天元重生前在博物馆见过这玩意,二零口径算小的,还有四零口径的抬枪,都可以当炮使了,威力大的吓人,一枪能轰死一头熊。可缺点也很致命,装一次弹丸要老半天,命中率也很低,目标稍微的移动就很难打中。并且由于当时没什么炼钢技术,只能用枪管的厚度来代替强度,以枪管长度来增大弹丸的初速,导致抬枪笨拙无比,枪管长的匪夷所思,还特别的重,一个人无法操作。
“老臭,没见过吧,这就是咱黑虎山的火枪,你看看多大!”
看着扔在脚底下的这三杆抬枪,至少几十年没有维护保养过,锈蚀不堪,上面的火绳也没有了。把枪管抬起来查看枪膛,里面跑出来一只拇指大小的蜘蛛,还有蜘蛛网和虫子的尸体。
拿着这个上战场,真不如拿一根棍子,连维修的价值都没有。
赵天元叹了一口气,“三横子,关二爷说过,这种枪现在是没用的。”就算这三杆抬枪维护及时,完好无损,可没有火药和弹丸。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没有弹药的,就算有了弹药,怕是也会炸膛。
“没用?没用就没用吧,我们下山打劫点吃的最重要,你随便挑一把刀吧。”
黑虎山的各种刀具还是不少的,赵三横手里的开山刀,还有最常见的短柄砍刀,此外还有一把双手长柄砍刀,其实就是偃月刀,也就是关老爷所用的那种大刀。赵天元拿起来试了试,举着都费劲,别提挥动了,他现在的力量差的太多。
最后他拿了一把剔骨猎刀,和匕首相比稍长一些,锋利无比,正适合赵天元现在的力量,而且赵天元也懂得如何运用这么短的刀。
他们一行十二人就下山去了,看家的土匪又都回屋睡觉了,下山的土匪就和去赶集一样,三三两两的没有一点章法,那不是一般的散兵游勇。
一边往下走,赵天元一边观察着地形,这黑虎山的四周都是峭壁,只有前面的虎嘴可以进出,出入口是一条狭长的山谷,一个四十五度的山坡,只有几十米宽,这地方放上一挺机枪,下面来多少人也能挡得住,还有两侧的虎爪前出也是两道山峰,也可以向下攻击。
这就是一个天然的要塞,也是一个天然的杀戮场。
再往下走,就到了黑虎山的山脚下,这黑虎山属于太行支脉的最边端。再往前,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中原地区,一马平川。
土地平整,更适于农耕,有肥沃的土地,就有丰收的粮产,有了吃的,才有绵延的人口。
民以食为天。
赵天元站在山脚下,看到的却不是肥沃的土地。是一片黄色的沙质土壤,表面是一层沙土。沙土地,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窝,土质松软,里面才是土壤。一片片的沙土窝,都是荒地,荒地上杂草丛生,有一条土匪们踩出来的小路。
他们顺着小路又走出去几公里,到了一处小树林,站在树林里,可以看到远处大小不一的村落。
三横子一回头,“兄弟们,咱们今天就在这吧。”
“行啊三爷。”
“老大,这事你说了算。”
赵天元迷惑的问道:“我们在这儿干什么?”
土匪们异口同声的回答,“打劫。”
说完,这帮土匪就坐在了地上,麻爷拿出了烟袋,有的土匪干脆就躺下去了,要睡一个回笼觉,东倒西歪的什么姿势都有。
大当家赵三横吩咐人在林子的两旁放哨,有人来了就通知他。然后……他也躺下了。
只剩下赵天元一个人站在那发呆,这就是传说中的土匪下山打劫?在林子里猫着,等着有人经过再跳将出来,大喊此路是我开?
这特么一点都不刺激。
怪不得穷的冒泡,一个个营养不良呢,打劫都打劫的这么没出息。
“老臭你站那干啥,不知道啥时候才来人呢,坐下等。”赵三横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赵天元蹲在了赵三横身旁,“就坐在这干等?瞧你们没出息的样,就不能主动出击?告诉我,附近那个村子最有钱,我们杀上门去,让他们交钱交肉,牙崩半个不字,就把村子给他灭了。”
他说完了这番很有气势的话,麻爷被烟给呛到了使劲的咳嗽,三横子傻愣愣的看着他,其余的土匪一言不发的盯着他,林子里有些安静。
三横子想了想,“穆家寨最有钱,离这里也不远,但我们不能去。”
赵天元直接开骂,“怎么就不能去了?怕个锤子啊,就你们这样也叫土匪。”
三横子,“我们要是去打劫穆家寨,很可能就被他们给灭了,他们有一千多户,有两千壮丁,鸟枪就有上百杆。”
麻爷也说道:“穆家寨的寨墙有一丈高,还有望楼,能看到一里之外,只要一敲锣,随时有好几百大小伙子冲出来和你玩命。”
“……!”
赵天元给噎住了,这么牛叉的村子,你们直接说行不行,这穆家寨惹不起,去了是找死。不但不能惹,还要搞好关系,防止哪天穆家寨的壮小伙子心血来潮,把黑虎山就给灭了。
“有没有人口比较少的村子?”大村子惹不起,小村子总能欺负一下吧。
赵三横拿手一指西边,“往那边五里地,有个最小的村子叫太平庄,一共五六十户人家,可他们整个村子都是练武的,男女老少都练,毛头小子拿着刀都能和我打成平手,真是很厉害。”
从他嘴里说是打成平手,那就代表着他打不赢。赵三横能做黑虎山大当家,凭借的就是手中刀开山三式,却连太平庄一个小毛孩都打不赢,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赵天元没脾气了,能不能有个正常点的村子?
“难道就没有一个容易打的村子?”
“没点本事的村子,都已经被打没了。老臭你不知道,咱们老家的村子,不就是这样没得嘛。”
呼……,赵天元口吐浊气,动荡的民国初期,别说一个人不好生存,一个村子也是说完就完。没有点宗族的势力,别说遇上土匪,和隔壁村打一架就可能完蛋了,再遇上什么灾荒,整村整村的都要去逃荒,真是人如蝼蚁命如草菅。
要想实现自己的某些想法,看样子是要慢慢来了,那就先在小树林猫着吧,打劫点粮食,吃饱肚子再说。
十几个土匪,就这么藏在小树林,他们都很有耐心,毕竟拦路抢劫这种事,也要看有没有人从你这条路上过。
他们这一等就是大半天,总算是有人从这里经过了。
放哨的小土匪跑了过来,“三爷,有人来了。”
赵三横噌的一下就从地上蹦起来了,“兄弟们干活了。”
土匪们也都打起了精神,提着砍刀,拿着长矛,躲在树后,只等来人。
赵天元也做好了准备,他没做过这种拦路抢劫的事,今天说不得也要做一次坏人了。他已经想好了,只抢吃喝,不伤人就是了,一切都是为了先混一口饱饭。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树林边,这个人走路不看前边,是弯着腰低着头走的,给赵天元一种他想随时捡钱的感觉,很奇怪的感觉。
等此人走近,三横子提着刀就跳了出来,其他土匪也都一窝蜂钻了出来,赵天元跟着出来以后,就看到了一个老汉,老汉背着一个粪筐,手里拿着小叉子,他被吓了一跳,他很慌,忽然冒出一伙拿着刀的土匪谁都慌。
土匪们并没有喊出留下买路财这些话,甚至连打劫都没说,都看着这个老汉,一言不发。老汉也看着土匪们,双方互相瞅了好一会儿。然后,老汉拿着小叉子在地上叉了一下。
赵天元看清了,小叉子叉了一块不知道是牛粪,还是什么动物的粪便,然后把干瘪的粪便扔到了小粪筐。
嗯?
一个捡粪的老头?
沙土地不算肥沃,要想粮食丰收,那就要施肥,那个时候可没有化肥,各类粪便是顶重要的肥料。有句老话说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撒尿都要撒在自家田里,尿到别人家的田里给别人施肥了,就算吃大亏。
所以有些辛勤的老农,走路都要带叉子,遇上任何粪便都要带到自家田里。
赵天元他们,遇上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农。
三横子没有下手的意思,土匪们也不想动,打劫一个捡粪的老农?然后抢一粪筐的粪便?这玩意也不能当饭吃……。
都不动,互相就这么看着,场面有些许的尴尬。
老农咳嗽了一声,这样子干看着那也不是回事,总要说点什么。
“来劫道了?”
三横子也咳嗽了一下,人家和你说话,总要答应一声。
“嗯,来劫道,那个,你捡粪呢。”
“我捡粪,你们忙,你们忙啊。”
老农低着头从土匪们眼皮子底下走过,并顺手叉走一块驴粪,接着加快脚步,消失在小树林的尽头。
土匪们又三三两两的坐了回去,躺的躺,靠的靠。
赵天元也只能无奈的放下手中砍刀,这乱世之中,土匪的日子也不好过,不敢去人家村子里抢劫,只能待在偏僻的小路守着,从这条小路经过的能有什么有钱人,都是附近的穷苦百姓。
又等了一会儿,放哨的土匪又来报,“大当家的,有肥羊。”
有肥羊!
土匪们拿着家伙站到树林边,赵天元就看到果然有肥羊,在不远处的一个沙土坡上,有一只绵羊正在啃食杂草,一个不大点的放羊娃,挂着两行鼻涕,赤着脚,黝黑的小脸惊恐看到了对面的土匪。
还没等赵三横下令抢劫,放羊娃拽着绵羊就跑,“三横子下山了,三横子下山了,就在林子里猫着呢。”
这放羊娃窜的比兔子还快,三横子还没张嘴,就已经看不见人了。
麻爷有些着急,一只肥羊就这么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他看见羊就流口水,“大当家的,追不追?”
三横子一跺脚,“追……。”
麻爷也窜了出去。
三横子,“追……个屁,没看他窜的那么快,你能追上吗。”
于是,麻爷又回来了,土匪们又重新坐下,到嘴的羊肉飞了。
太穷的不能劫,太机灵的还追不上,想打个劫也是如此的困难,赵天元真不知道能打劫谁了。指望一次打劫就能致富发家,那是想法有点太天真。
赵天元认真地想了想,在这乱世之中,能活下来的那都不是一般人,各有各的生存之道。土匪要抢吃抢喝,村子里老百姓也要躲贼躲匪,还要种田放羊,继续自己的生活。
放羊娃四处吆喝三横子下山了,估计今天不会有什么人从这里过了,这趟出门打劫算是白来,赵三横就和手下的土匪们商量,要不要到后山去转一圈,抓几条蛇,逮几只鸟,运气好的话抓几只猴子和野狼,回去也能填饱肚子,不行就挖点野菜。
土匪们一致同意去后山打猎,等明天在下山,换一个远点的地方再拦路抢劫。
赵天元跟着他们走,这上山打猎的路和回黑虎山的路,并不是一条路。
延绵不断的山脉,横看成岭侧成峰。
黑虎山是紧挨平原的一座独立的山峰。在黑虎山的后面,是一重又一重的山峦,从主山脉延伸出一道道次山脉,次山脉又延伸出枝叶,枝叶再开花,于是一座山脉就有无数的山峰。
所谓一重山是一重关,重重山是重重关。
没进过大山的人,进入这层层深山,就和进了迷宫一样,再加上峭壁深沟,再加上容易迷失方向,没有人带着自己都走不出去。
赵天元他们一行人走的进山的路,就在黑虎山的旁边,沿着这条路在翻过两层山梁,就到了深山。
他们才刚刚翻过了第一道山峰,就遇到了两个人,像是迷路的人。
一看这俩人就不是附近的乡民,俩人穿着黑色的中山装,一人背着一个大号的背包,手里拿着画板,对着这条进山的小路指指画画。
麻爷一见这俩人就很激动,“当家的,像是两个有钱的学生,那么大的包,里面一定有吃的。”
三横子也看见了,他提着刀就跑了过去,这是真正的肥羊,大包里不定装多少钱呢,这一票做下来,说不定就能吃好几年。
“要钱还是要命?”赵三横一声暴喝,如同煞神一般的出现在两个人眼前,其余土匪也都面色凶狠站在左右。
可想不到这俩人却不惊慌,收起手中画板。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人,不慌不忙的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本本,左手把小本子递了过去,右手摸向了腰间。
“我是北洋政府的人,专门负责矿产探查,这是我的证件。”
赵三横怔了一下,和手下土匪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么多年打劫,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人,拿着个破纸片就不让打劫了?
“老子不识字,什么北洋,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老子问你要钱还是要命?想死就直说,把你宰了,老子照样拿走你的东西。”
赵天元及时上前拦住了三横子,“先别乱来,北洋政府是当今的朝廷,矿产探查是负责找寻金银铜铁这些矿脉的。”
赵三横和土匪们大概听懂了一些,他们俩很有来头,代表着当今朝廷,放在以前就是钦差大臣的身份,总之这不是一般人。
两个学生打扮的人,轻蔑的互相一笑,戴眼镜的这个学生说道:“为国家寻找矿脉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你们可知道这附近还有什么进山的路?”
赵天元不慌不忙的接过他们的证件,仔细的看了看,一个粗制滥造的证件,写的是什么探矿专员。
这玩意也许能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赵天元,所谓的北洋政府,不过就是北洋军阀而已,就算他真的有寻矿,那也寻不到中原地区。
又扫了一眼这二人手中的纸板,纸板上画的可不是什么地方有矿脉,而是密密麻麻的路线,这就是一张军事地图,而且上面的地名并不是汉字,全都是日文。
赵天元不禁想到,二战开战之前,日本曾经派出很多间谍,绘制了很多军事地图,没想到民国初年就已经开始做这件事了。
这俩人就是绘制地图的日方间谍,想到这里,赵天元微微一笑,既然遇上了,那就留下吧。
“我知道有一条进山的要道,我指给你看。”赵天元装作很热情,把右手搭在戴眼镜这人的肩膀上,左手指向了远方。
“看见没,两个山坳之间有一条很关键的密道,一般人都不知道的。”
戴着眼镜的学生,努力的观望着山坳之间,希望从中发现那条密道。
可就在这时,赵天元向后给了赵三横一个眼神,把赵三横给看的一惊,这眼神里蕴含着杀气。
赵天元,右手反握剔骨猎刀,架在了眼睛学生的脖颈前,左手按着头顶向下一用力,右手一抹。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