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间,陕北。
孟乔芳距离夺取吴堡只差临门一脚,但是终究比不过天气,就在金军快要将王光泰的两千多残兵,赶入黄河时,明朝大批援军、物资、钱粮终于翻过了吕梁山脉。
从二月中旬开始,黄河面对的明军就以每天一两千人,或者二十艘粮船的速度,向陕北增援。
陕北的局势回到了明军越打越多的局面,金军夺取吴堡渡口已然不太可能,并有可能被反推回来。
三月初时,渡口的明军恢复到六千人,王光泰开始组织兵力反扑,孟乔芳统领下的金军士气以泄,厮杀几日后被迫撤退。
这时吴堡的李来亨,绥德的王永强,趁势反击,金军损失两千多人,撤退到延安府的延川县,并以清涧河、平川水构筑了阻击明军南下的防线。
三月中旬,一支五万多人的屯军,在金国兵部侍郎张文蘅的率领下从长安出发,浩浩荡荡的北上至延安府的地界。
关中兵力吃紧,陕北又陷入被动的局面,孟乔芳在延川扎下营寨之后,也不敢再向长安要支援,因为他知道潼关等地,也处于兵力紧张的局面,不过近日他得到消息,长安又发来五万屯军,到是让他心中一喜。
虽说屯军就跟明朝的卫所一样,几万人能被千把正规官军赶得满地跑,但是这个时刻,孟乔芳也不再挑三拣四。
这日他正在营帐内来回走动,帐外忽然有士卒禀报,“王爷,兵部张侍郎到了。”
“快请进来!”孟乔芳当即喜道。
不多时,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风尘仆仆的走进来,行礼道:“下官见过王爷。”
“张侍郎不要多礼,是陛下派你来增援本王的么?”孟乔芳急切上前,托住他的胳膊问道:“潼关、武关等地的情况怎么样?”
张文蘅没有回答,而是从袖子里拿出一份秘旨,呈给孟乔芳,“王爷,一言难尽,这是陛下给您的密令,您先观之。”
孟乔芳闻语有些疑惑的接过密旨,拆开蜡封后取出内页观看,眉头不禁紧皱了起来。
看完之后,孟乔芳也不说话,沉默的走到地图边上,注视地图半响,才扭头说道:“好!本王知道陛下的意思了。”
······
汉中,南郑、蜀王府。
一月间,吴三桂曾一举杀入湖广,意图先下手为强,击败郝摇旗,改变汉中被两面夹击的态势,扭转汉中局势,不过他的进攻并没有达到预定的目标。
虽说吴三桂劫掠了郧阳府,夺取了大量的物资,甚至差点攻入襄阳境内,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击败郝摇旗的主力,只能无奈的退回关中。
明朝实力强劲,局部小的失败和物资的损失,并不会影响大局。
吴三桂一退,郝摇旗便尾随着收复郧阳全境,然后大军进入汉中,在兴安府东的白河下寨,也不冒险深入,稳扎稳打的扎下一座座坚实的营垒,缓慢的向前推进。
时间进入二月,大巴山的积雪刚融化,摩拳擦掌的何腾蛟便催促马进忠领着四川明军,分三路攻击汉中。
明军每路两万,马进忠出金牛道杀至平阳关,王允成两万人出米仓道攻至青石关,白文选两万走荔枝道兵临镇巴县。
将近十二万明军多路攻击汉中,来势汹汹,金军处处告急,不过吴三桂不喜欢被动防守,并没去分兵堵截,而是将六万人分成两部分,一部两万人负责把守险要,一部四万人以骑兵为主,并且集中在一起,准备谁来打谁,各个击破。
二月底时,吴三桂故意放开清石关,引王允成部前突,然后在老渚河中游,击败了王允成,使得从米仓道进入汉中的两万明军,损失五千余人,败兵又退回了青石关一线。
何腾蛟本来催促甚急,见王允成一路被杀败之后,谨慎了许多,明军不敢在孤军深入,改为稳扎稳打而行。
这时汉中的局势,明军就像是狼群围住了一头猛虎。虽然从总体实力上来说,明军强于吴三桂的金军,但是几路人马谁也不敢单独上去,怕被这头老虎抓伤,甚至丧命。
不过吴三桂虽然震慑住了进攻汉中的明军,可整个被动的局势却没有改变,明军各部结寨而行,稳扎稳打,每天只走三十余里,哨骑放出三十多里,向南郑步步逼近。
到三月间,郝摇旗五万余人以到汉阴,白文远到了司上,马进忠到了大安驿,距离定军山只剩四百余里,王允成在青石关重整旗鼓后,也重新向南郑逼近。
这些明军一路筑寨、筑堡,缓慢推进,一旦发现吴三桂的主力,便马上窝进坚固的营垒,而其他几路便趁此机会,向前挺进。
三月中旬,随着各部明军将要接近南郑,狼群已经有将猛虎围定,将形成群攻的态势。
此时汉中南郑,蜀王府内,吴三桂将一封密旨看完,沉着脸抬起头来,“皇帝欲让本王率大军从大散关撤入关中,参与对王贼的伏击,你们怎么看?”
“撤入关中?”吴国柱等将脸色不禁一变,“那不是等于放弃汉中吗?”
节堂内的众多吴军将领,纷纷议论起来。他们从四川撤入汉中,经营汉中,从无到有,刚刚经营出一份基业,这才几年,又要撤入关中。
吴三桂又看了下密旨,抬头道:“朝廷已经发六万屯军来南郑,想要用他们来替换本王。”
“王爷,屯军顶什么用,我们一走,汉中肯定保不住。”下面的将领,显然不想离开汉中。
吴三桂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屯军确实不能倚靠,但是眼下郝摇旗、何腾蛟步步逼近,战事这样拖下去对我们也不利,再者关中一败,那我们就会被困死在汉中。”
吴军的可悲,是汉中的命运并不在他们的手中,而是取决于关中对决的结果。汉中就算击败了明军,关中金军一败,他们还是要败亡。
吴军将士在汉中经营多年,已经安定下来,现在又要抛家舍业,众人都有些不情愿,一个个纷纷沉默起来。
······
三月中旬,潼关外。
残阳的映照下,潼关的城墙被打得千疮百孔,老墙处处垮塌,新墙在老墙坍塌处,也受到了重炮的轰击,许多墙垛都被炮弹打掉。
连日来,明军各部轮番上阵,如同海浪一样,对潼关发起一次次的冲击。他们虽没有攻下潼关,但是也已经让金军岌岌可危,破关已是迟早的事情,这一点明军众将都不怀疑。
这日,李元胤来到王彦的帅帐外,向侍卫问道:“监国在里面么?”
“去看伤员了!”侍卫回了一句,但紧接着忽然手指着远处,“回来了!”
李元胤回身望去,只见王彦纵马而回,他连忙上前,行礼道:“臣参见监国!”
王彦勒住战马,翻身下马,点了点头,“元伯是特意来等孤么?”
李元胤跟着他,一面往帐内走,一面说道:“臣确系有事寻监国。”
王彦进了帐,摘下金盔,解下宝刀,交给侍卫,然后坐回帅案,才回道:“是对攻关有什么想法么?元伯可以直说。”
李元胤随即道:“监国,这几日的攻击不可谓不猛烈,忠勇镇甚至一度完全占据老墙,可最终都功亏一篑,臣以为关键是金军堵了关门,我军没能在新墙上打开一个缺口,让大军拥入关内所致。”
王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示意李元胤坐下,然后点了点头,“孤记得之前元伯就说过这点。怎么,你有什么好办法?”
李元胤飞快从胸前取出一张图,在王彦帅案前铺好,王彦看了一眼,是潼关的关防图,他立时来了兴趣,将茶杯放到一边,仔细看了起来。
李元胤指着图纸,“监国请看,之前我们想着潼关有两道墙,炸了老墙,还有新墙,加上前面爆破老墙并不成功,所以终止了炸城的计划。”
明军对于坚城,就那么几个法子。软的法子进行招降,从内部瓦解敌人,硬的法子,就是大炮轰,然后掘地道炸城。
王彦眉头一皱,“是这么回事。去年底炸过一次,不过潼关被金军加固,爆炸并没有成功,加上炸了老墙,还有新墙,所以掘地道的事就停了下来。”王彦抬起头看着李元胤,“怎么,元伯还想再炸一次?”
李元胤知道之前的爆破,让王彦对炸塌潼关失去了信心,忙解释道:“监国,臣确实是想再炸一次,不过不是炸老墙,而是炸新墙。”李元胤忙指着图纸,“老墙已经轰塌多处,不需要再炸,忠勇镇昨日完全占据老墙,也说明老墙不是问题,关键是后面的新墙,他未遭受大炮的直接轰击,所以墙体还比较完整。”
王彦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一时不语,半响后问道:“潼关异常坚固,前面爆破老墙效果便不明显,新墙能炸塌吗?”
李元胤见王彦明显动意,忙说道:“监国请看,新关城是金国这两年赶筑出来,他比老关城高,但却窄了许多,臣以为完全可以试一试。臣以为这么短的工期内,金国筑起这样一道关城,坚固程度必然不及老关城,况且新墙建在老墙之后,不用承受炮击,相信金国也没想过把他建得多坚固。”
王彦想了想,反正明军人多,物力也足,试一试又何妨?想到这里,王彦不禁点了点头,“好,那元伯就再炸它一次。”
李元胤领命之后,明军便又开始掘地作业,而在此期间,明军对于潼关的攻击却并没有停下。
五忠军、武卫军、振武军全当是练兵,轮番进攻,以车轮战的形式来疲乏金军。
三月二十五日,明军继续近前攻城,战鼓一起,近万将士便扛着器械,在火炮的掩护下,蜂拥冲向潼关。
这时李元胤已经将地道挖到了新墙脚下,并埋好了火药。
就在明军与金军在战场上殊死搏杀之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在新墙底下响起,猛烈的爆炸,腾起滚滚烟尘,碎石横飞,让人肝胆俱裂,声势骇人。
明军士卒士气大振,硝烟未散,便越过老墙冲到爆炸处,但冲近之后,才发现缺口并不大,只有三丈左右。
明军和金军在此殊死搏杀,唐通、白广恩等将亲自上阵,将已经冲上新墙的明军,又挡了回去。
金军勉强守住了关城,不过明军虽然没有攻破潼关,但也是距离破关最近的一次,着实让唐通吓得不清。
战后,一身是血的白广恩,跟在唐通身后,回到大帐内。
“这么下去不行,太危险,伤亡也太大了。”白广恩将头盔摔在座位上,“要是明军再来这么一次,咱们未必能顶得住。”
唐通把头盔放在一旁,双手撑住帅案,把头埋在两臂之间,沉默了半响,忽然抬起头来,“陛下的计划因该已经执行的差不多了,咱们在坚持几天,等命令一来,就立刻撤走······”
明军的进攻再次被挫败,不过明军却没有气馁,反而越战越勇,他们已经嗅到了胜利的气息,察觉到金国快顶不住了。
二十五日的进攻后,王彦召集众将议事,总结一下经验,准备下次进攻时,便一锤定音,一脚踹破潼关。
刘芳亮第一个发言,“今天这缺口要是再大一点,我们就冲进去了。臣建议地道可以继续挖,再炸塌一两处,绝对能冲入潼关。”
张名振也说道:“咱们人多,臣建议可以几条地道一起挖,只要有一条地道成功,不被金军发现,再炸塌一处,绝对能突入关内。”
王彦听着众人说着,众人大多都觉得这个地道挖得好,赞同继续炸城,“既然都是这个意思,那元伯就继续挖掘地道,不过各部的进攻不要停,但是攻击的强度可以降低一些。”
“臣等明白!”众将齐齐领命。
王彦微微颔首,随即问道:“对了,从江南发来的粮草到了没有?”
“回禀监国,新一批军粮已经在路上,五日之内可到洛阳。”黎遂球起身行礼道。
王彦点点头,“关中正处于粮慌之中,我们入关后,要想站稳脚跟,还得发粮赈济才行。”
“粮食就是人心,臣知道轻重,一定保证粮食按期送达。”
王彦听罢,基本满意,他兵多粮足,也没有什么新的问题。当下议定之后,王彦便令众人各自回去,只等再炸一次,便集中力量一举夺下潼关。
李过等人鱼贯出帐,但他们刚走到营门口时,外面一名插着加急背旗的骑兵,却疾驰到中军大营前,大声喝道:“紧急军情,要立刻告知监国。”
走到营门前的李过等人一愣,不禁问道:“什么军情?”
“孙都督从蒲津关渡河,已杀入关中!”士卒说了一句,便被营门前的军官带着往王彦的帅帐而去。
“孙守法入关呢?”众人一阵哗然,哗啦啦的一片又折回往王彦的帅帐而去。
帐中,王彦拿着军报观看,传信的士卒,单膝跪在帐中,周围众多将领屏住呼吸,等王彦看完。
河南三十万明军没入关,蒲津关的孙守法只有不到两万人佯动,怎么杀入关中呢?这他娘的也太不可思议,太让人意外了。
王彦迅速看了一遍,挥手让士卒退下去,“你传信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等士卒一退,王彦随即对众人道:“孙守法已经从浮桥渡河,占据了黄河西岸的赵渡镇、鸡心滩,正欲南下攻下三河口,渡过渭水,包抄潼关。”
这本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过帐内众将脸色都不好看,他们正面攻了这么久,到手的功劳,怎么就飞到孙守法手中去呢?
“监国,孙都督是怎么渡过黄河的?”李过不禁皱眉问道。
王彦能察觉到众将的情绪,“李来亨占据陕北后,孟乔芳纠集五万大军进行反扑,从同州调走了一万人。我们猛攻潼关,唐通顶不住,金国从蒲津渡口又抽调六千人来支援潼关。孙守法发现对岸的金军减少,让人用羊皮筏子从上游渡河,他率主力趁着夜突袭浮桥对岸的金军,里应外合之下击败了渡口的四千金军,大军随即渡过黄河。”
众人身上气势一泄,如果是这样的话,还真有可能,金军处处设防,兵力分散,拆东墙补西墙,总会出现问题。
只是众人都以为对决在潼关,没想到却是在别处出现了关键性的变化。
“监国,如果真是如此,那咱们不能等地道挖好,得马上进攻,甚至日夜猛攻。”李过沉默了一下,忽然抱拳道。
王彦反应过来,“补之是怕唐通会跑!”
“孙守法如果攻下三河口,渡过渭水,包抄潼关之后,唐通得到消息,肯定要逃!”刘芳亮也赞成李过的意见。
王彦点点头,正要说道,这时帐帘忽然被挑起,一员明将忽然进帐禀报道:“监国,潼关上有异动!”
王彦闻语,不禁一拳敲在桌子上,“忠勇、忠至两军立刻组织一次进攻,莫要走了唐通!”
(由于标题的原因,潼关必须破,两章做一章发,晚上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