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亚瑟反复思索,尽最大可能完善他的计划的同时,近七百里之外,一支两千余人的骑兵,正快速地往这个方向移动着。
这里,已经是茫茫草原的尽头。
从奔马原上来的湿润水汽扩散到这里,已是强弩之末,再没有余力往西进一步。
地面上,青青的野草已不能生长,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疏落的针棘灌木丛,和偶尔出现的胡杨;剩下的,则是大片大片枯黄沙化的土地。
极目往东和往南方向看去,还可以依稀看见那成片的绿色,模糊不清;往西面,则是土生土长的草原人也畏之如虎的暴风沙漠,那是一片寥无生机的灰黑色,无边无际。
在这两者之中,则是稀疏的耐旱植被,半荒漠,荒漠戈壁;这三种颜色,一层层过渡,层次分明。
这里的地形,倒不象草原或是沙漠那样平坦单调,而是希奇古怪,各式各样。连绵起伏的山丘,纷乱的碎石滩,如石林般扭曲耸立的未风化的石柱,比比皆是。
这只骑兵,就疾行在其中。
虽然蹄声如雷,卷起的尘土在几里外也看得清清楚楚;但如果有人亲眼看到这支骑兵行进,却会有一种诡异的寂静的感觉。
或许是高大狰狞的骑兽,灰黑色的衣甲,和马上骑士那冷漠无变化的表情,给人以一种难以言语的压抑感觉,因此造成的错觉。
这支骑兵,就像是暴风沙漠里肆虐的黑风暴,肃杀无情又狂暴而不可阻挡;带来的,只是死亡和寂灭。
这支骑兵领头的,是一匹高大到难以置信的黑色巨马,以及同样高大的骑士。
巨马双目血红,头上隐隐有角凸起,昭示着这绝非寻常意义上的马匹。
而马上的骑士则没有披甲,身上只是一件草原上常见的麻袍和一条大氅。眉眼和头发上满是征尘,衣服上还隐有血迹,只是干涸到难以分辨;显然是走了不少路,长途跋涉的结果。
任何人将目光投向这支骑兵,都会第一时间被这领头的一人一骑所吸引。
再继续看下去,就会分明觉得,这一人一骑,才是这整片移动的风暴的中心,凝聚了这风暴的所有气势和力量。而身后的那几千骑,只是微不足道的附庸和点缀而已。
这人和身后的那支骑兵,正是暴风魔龙喀龙夜,和他麾下的暴风铁骑。
天空中,蓦然传来一声清亮的鹰唳。
喀龙夜身后的阿古洛抬头望了望天,突地将食指放到口中,吹出一声直震云霄的口哨声。
随着口哨声,一线灰影急速地自天上划下,直落向阿古洛的方向。
那是一头灰色的猛禽,自天际敛翅急掠飞下;晃眼间,便落在了阿古洛的右肩之上。
仔细看下,那是头形似海东青般的大型鹰隼,翼展超过一米;眼神锐利如电,爪尖喙利,极为神骏。
但巨鹰身上的羽毛颇为凌乱蓬松,显然,要在这大片荒漠之地盘旋寻找地面上喀龙夜一行,对这头鹰来说,也是颇为费时费力的一件事情。
阿古洛熟门熟路地从灰鹰左爪上解下一片薄薄的羊皮卷,双腿用力轻催脚下的坐骑,赶上领头的喀龙夜,将羊皮卷递了上去。
喀龙夜并未转身,而是反手接过羊皮卷,就在马上打开,快速地扫了几眼,突地发出几声声振长空的大笑,脸上却露出一抹不屑。
随即,便将羊皮卷收起,插到腰间;也不说话,也不停下脚步,而是依然速度不变地领头疾驰。
片刻后,沿途的灌木明显地多了起来,一簇一簇的;偶尔还有几朵野荆花开放,为这枯黄的大地带来了明显的生机。
喀龙夜马头一偏,朝靠东侧的方向驰了下去。
又过了约莫二十来里地,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绿洲,绿洲的中央,是一片尚未干涸的浅湖。
喀龙夜举手作势,身下的巨马如心灵相通似地,自然降速,随后停了下来。
身后,近两千余骑的暴风铁骑也随着喀龙夜速度缓缓停了下来;整个过程中,阵势丝毫不乱,也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偶尔有马匹的嘶鸣声。
整支铁骑,便有如一个紧随在喀龙夜身后的巨大影子。
“修整一个小时,随后出发。”
喀龙夜跳下马,简洁地下令道。
身后自有卫兵上前,接过喀龙夜手中的缰绳,将黑色的巨马牵走,带到湖边喂食饮水。
喀龙夜径直走到小湖边上,双手抄起冷冽的湖水浇在头脸上,随意地抹了几下,洗去尘灰,汗水和血迹。
感觉到身后阿古洛走了上来,喀龙夜顺手抽出腰间的羊皮卷,递了过去。
阿古洛双手接过,退后两步,随即打开看了起来。
不过几个呼吸,一向寡言少语,极为冷静的阿古洛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什么?通往云奚的密道!?怎么可能?”
“廓尔喀,蒙舒尔,怎么分兵了?他们两个,在搞什么?”
喀龙夜的声音冷冷地从前方传来:
“两个废物!”
“不过,亚瑟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确实出乎我的意料,这才有些意思;可惜,无论他怎么绞尽脑汁,布下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最后还是免不了被我碾碎的下场!”
阿古洛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听到喀龙夜的这句话,却一时忘了内自己想说的内容;只是呆呆地看着喀龙夜矗立在湖边的背影,如山岳般不可动摇。
片刻后,喀龙夜的声音再次传来,听上去,既狂野又十分冷静:
“传我命令,让蒙舒尔在三天内,或者攻下帝国军在草原上的大营,或者接应上廓尔喀的部队;两者必须完成其一。否则,提头来见。现在就发出去。”
“传令,暴风铁骑在这里尽可能地多带草料和饮水。接下来,我们向西,走暴风沙漠,一天一夜后,我要赶到那凯尼恩哭泣山的山脚下。”
阿古洛闻言,迥然色变:
“殿下,走暴风沙漠这一段,虽然最短,但沿途没有半点补给休息的地方;即便能按时通过,暴风铁骑的战力也会大减,只怕得不偿失啊?”
喀龙夜转过身来,双目毫无表情地看着一脸紧张的阿古洛。
阿古洛吃不住喀龙夜迫人而来的强大气势,再退一步,头也深深地低了下去,不敢直面喀龙夜的目光。
“传达命令。”
“是,殿下。”
。。。
“呸”地一声,齐格重重地往地下吐了一口,试图将吹到嘴中的沙子吐出来,可惜干裂的口中已经没有唾沫,怎么吐也是效果不佳。
伸手摘下头顶上的头盔,倒出里面的沙砾,又用力在靴子上拍了拍,这才扣回头上,戴好。
随后,齐格伸出脑袋去,眯着眼睛努力往前看去。
风力小了点,眼前是一片白蒙蒙刺眼无边的沙丘;中午的阳光毫无遮挡,直射下来,整个地面都笼罩在一片蒸腾的热气中,任何事物看上去都被扭曲了似地,怎么也看不清楚。
“这该死的鬼地方!”
齐格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又缩回脑袋,躲到石柱的阴影后去。
反手解下背后的水囊,拔出塞子,像是要痛快地大喝几口的样子,临到最后,齐格还是一脸挣扎地,只是小小地抿了一口,又含在口中,吧嗒了半天,这才依依不舍地咽了下去。
这里已经是暴风沙漠和炎绝山脉的交界处。
炎绝山脉虽然名为炎绝,其实只是针对其色泽而言;山脉深处,地底,还是有着地下河流淌,可以充作水源。
而这里,除了遍地的沙砾,呼啸的狂风和到处可见的散碎石柱外,就没有任何东西。
方圆几十里,莫说水源,就连活物也没有一个。
齐格身后的水囊可是他这一天所有的水源,即便齐格已经渴得要命,也不敢放开来喝。
马背上倒是有另一个水袋,但那是给他坐骑饮用的,不到最后关头,骑手是怎么也不会抢他的坐骑的水喝。
“该死的,这鬼地方,白天能活活把人烤焦,晚上又可以冻死人,还有时不时来一下的沙暴。。。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人来?上面的家伙脑子坏掉了?”
一天前,帝国军中最高层下令,要彻底侦测这方圆两百余里地;和暴风沙漠接壤的地方更是重中之重。
所有的游骑,都给撒了出来,分成几批一遍遍地筛查。
齐格就很不幸地轮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