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一次，驰出半箭之地，前方又是一阵箭雨，朝领头的格里克几人落了下来。
    格里克脸上骤然冷了下来。提声喝道：
    “散开，包抄！”
    也不见有特别的动作，胯下良驹在几息内，便已提至接近全速，身后诸军，同样如此。
    这一月余来，蛮族哨骑和他们之间的追追逃逃，相互之间的底线，几已成默契态势；前方这队蛮骑，既敢不知死活地反复挑衅，格里克也不介意，用大炮打蚊子的方式，顺手把这区区几十个蛮族扫灭。
    尖锐的唿哨声响起，前方的蛮族也随之加速，全力往小坡顶驰去。
    双方的距离，不过一箭之地。短途之内，靠得更多的是马匹本身的冲刺能力，而不是骑士精良的骑术。
    而格里克等先启动，占了先机；兼之小坡的坡度虽然很平，毕竟对前方蛮骑的加速造成了些阻碍。
    双方之间的距离，一米一米地缩短。
    蛮骑登上小丘，随即消失在丘顶之后。
    随之而来的格里克磐石军团第一批追兵，毫不迟疑地越过小丘，继续追击了下去。
    而第二梯队，登上丘顶后，却停下脚步，百来个腰携短弓的骑手，迅速张弓搭箭，箭矢成抛物状，越过第一批追兵的头顶，朝蛮骑落去。
    箭支不多，且仓促之间，箭矢的准头较差，以蛮族精湛的骑术和散开的队形，造成不了什么实际的伤害。
    这轮箭的目的，只是用作骚扰，迫使蛮骑规避，招架，干扰其提速，使其无法直线下冲，将速度提至最快。
    格里克率领的第一批追兵，乘势又将距离追近了不少，而且越来越近。照此趋势，前方的蛮骑，十有八九，无法避免被追上的后果。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大地在如雷般的马蹄声中震颤。冲在前列的格里克，甚至能顺着风，闻到蛮族武士身上，那股特有地羊肉混合着汗液的腥膻味。
    他的身后，则是上万匹全速奔驰，如扇子般铺开的骑军。
    格里克稍稍放缓了些速度，让两侧的亲卫绕过自己，冲在最前。
    以他的判断，除非是出现奇迹，否则前方那几十骑蛮族哨骑，注定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虽然消灭这区区不到百骑的蛮族，对大局没有丝毫的影响，但这也算是格里克所率骑兵团，甚至是整支西征大军深入草原以来，少有的胜利之一；对渐显低沉的大军士气，算是个不小的提振。
    前方不远处，是一片低矮的树林。
    林木不甚茂密，但占地却颇广，从前方铺展开来，一直蔓延到左边的那处小坡上去。
    格里克脸色阴了一阴。
    想逃到林子里去么？不过，以现在的速度，是没有可能了。
    心中快速地计算了一下，冷笑着摇了摇头。
    脸上刚刚稍霁，一阵悠扬而低沉的号角声蓦然自林间响起，直透天际。
    大队的蛮骑自林间突然冲了出来。
    几十骑，几百骑，上千骑，更多。以蛮族特有的看似散乱无章的阵型，汇合成一道洪流，迎面朝磐石军团的精锐骑军冲了上来。
    全速奔驰的前军忽然间滞了滞，仿佛一时间不知所措；任凭就在眼前的那近百骑蛮族哨骑，从自己的刀尖前脱逃。
    格里克的心脏，在那瞬间，也似是停止了跳动。但下一刻，便就恢复了原状。
    “诱敌，埋伏吗？”
    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迅速转头，对副官喝道：
    “派人，立即将消息传递给中军。”
    用力夹了夹马腹，原本稍稍放缓的战马再次加速，冲到了队伍最前。
    伸手，取过马鞍后挂着的寒铁头盔，罩在头上，扣上厚实的铁面。整个脑袋上，只露出两个深深的眼洞。
    这幅头盔，是格里克原来的那副骑士重甲里，唯一带到草原里的部分。用他的话来说，即使最后，被蛮族砍了头颅，至少也可以留下个囫囵的脑袋下来，不至于被糟蹋了，无法辨认。
    提气，沉声喝道：
    “儿郎们，随我冲！”
    声音沙哑，低如闷雷，一时间压过了对面的号角声。
    格里克并未喊什么鼓动人心的豪言壮语。
    身后这一万精锐，是他从麾下骑兵团内，精心挑选出来的；其中大多数人，跟随他已经超过五年，是真正的心腹死士。对格里克的忠诚毋庸置疑，此次进入草原，原本就抱着为他效死之心。
    大军的士气，也无需再作鼓动。
    这里的每个人，那晚上，都亲眼目睹了布赖特那颗血淋淋的首级，被悬于寨门示众的那一幕。
    所有人，心底下都已明白，临敌而溃，即便当场能逃过一死，事后也无法避过军法，更有可能累及家人。
    于公于私，唯有死战一途。
    万余骑士，没有人有丝毫的犹豫，紧随着领头的格里克，将马速提至最大，朝蜂拥而来的蛮族迎了上去。
    林内杀出来的蛮骑，也出乎意料地，省略了惯常交锋前的张弓射箭，只是尽力催促胯下的战马，希望能在两军交击前，将冲速尽可能提升。
    没有呐喊，也没有鼓角，只剩下如雷般轰鸣，万马奔腾的声响；以及无数双瞪得滚圆，如野兽般的赤红眼睛。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骑兵对决。
    这个时候，战术，技巧，阵型，都已不重要；决定胜负的，是勇气，速度，力量，以及杀戮的本能。
    下一刻，两只全速疾驰的骑军，轰然一声，迎面撞击在了一起。
    离此地三十余里的地方，一片略有起伏的草坡之间，一支大军正逦迤前行。
    除了少量精骑之外，这支大军绝大多数，都是轻重装步兵，形成了一个个严整的方阵，拱卫着核心处的长龙般的车仗不徐不疾地朝前进发。
    突然间，一骑轻骑逆着大军行进的方向，自远而近，疾冲入中军处。
    片刻后，随着尖锐而短促的号声，十余骑人马自各处朝中军处急速聚拢。远远望去，看不清骑士的面目，只知道这十来骑，无一不是万中选一的名马，马上的骑士，也是一身闪烁着魔法光辉的名贵轻甲，便可知这些骑士的身份。
    中军处，亚瑟高踞于天雪名驹之上，面无表情地将手中那封闪着淡淡光芒的信函状物品交给了首先赶到的凯萨手中：
    “一刻钟前，格里克团长发来紧急魔法传讯，说是遭遇了一万来骑的蛮骑；他已经率领麾下骑士团全力迎击。”
    待到信函在所有人手中快速地转过了一圈后，亚瑟开口道：
    “大家怎么看？”
    桑迪普伯爵首先说道：
    “大人，这是蛮族第一次在白天的时候，出动上万人以上；看来蛮族终忍耐不住了。这是真正意义的第一仗，不能挫了锐气；我建议东西两面的骑兵尽速往战地包抄过去，这边的大军，也加速靠拢过去，以优势兵力一举粉碎蛮族挑衅！”
    十几名军团长，副军团长级别的核心人物多数点头赞同，只有凯萨持重地说道：
    “战当然得战，不过，敌情尚不明朗，有多少人出动，位置如何，都不清楚；大军出动，当谨慎行军，保持阵列。”
    亚瑟侧身，问身旁的一名圣骑士长：
    “高凡，可以让鹞鹰再次出动，探测一下周遭百里之内的动静吗？”
    那名圣骑士长脸现苦笑，看了看头顶空中，飞翔着的几个黑点，躬身应道：
    “再次出动，自然可以。不过，鹞鹰探敌之法，本就源之于蛮族，蛮族自然有应对迷惑这些畜牲之策。前几次的探询结果，似乎是四方都有大批的蛮族移动。。。只是却无法判断是多支游骑哨探还是真正的大军。”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若是仅凭此的话，不足以作出决断。”
    亚瑟眉头微皱，想了想，低声道：
    “地图。”
    身后的两个侍卫迅即跃下马来，从左近的马车上取下个一米见方的沙盘，平举着放到诸人身前。
    沙盘作得很精细，雕刻如生；实际的参考价值，却是平平。
    天暮草原不似其他地方，地势平坦，少有标志性的地点；除了弹汉山，两条河流以及几个大湖外，沙盘上别无长物。
    况且帝国所获取的草原的情报，也多依赖于来往的商队，其准确度堪疑。
    有人在沙盘之上，作了标记，注明现在大军约摸处于的位置，又在右方代表三十里地的所在，作了另一个标记。
    亚瑟紧紧盯着这两个靠得甚近的标记，皱眉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