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久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即便被扔鸡蛋、被辱骂、被避而不见,也一定要走完约定好的受害者家庭。这份功力,温良兴在旁边看得大为佩服,难怪人家能当上天道盟老大。
下一位,是个男妖修,名叫厄波。不是同辉城本地人,和家人临时住在客栈里。巧得很,当温良兴他们走进客栈里时,厄波和家人正坐在客栈大堂里用饭。
厄波一身苔藓绿的旧长袍,面无血色,头发干枯如稻草,用无比厌恶的眼神看着他们。厄波的兄长也没什么好脸色,吴久温声说道。
“在下吴久,特来慰问厄波道友,不知可否坐下?”
“呵,这又不是我家的椅子,坐吧。”厄波兄长说道。
吴久拂衣坐下,其他人站在他身后。厄波自顾自地饮着酒,似乎不打算开口。厄波兄长也晾着他们,吴久接着说道。
“厄波道友身体可还好?”
“你觉得呢。”厄波兄长用嘲讽的眼神盯着吴久,“又是灌药又是接客,能好得了吗?”
“您放心,天道盟很快便会发放补偿金。”
“钱是好东西,但是,我们要的不只是你们天道盟的臭钱。”厄波兄长提高了声量,“与其在这里惺惺作态,不如来点实际的。”
“您讲,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满足你们。”
“跪下。你们人族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吴盟主要是能跪下,我们可以原谅你。”
“欺人太甚!”
“得寸进尺!”
“别信口开河!”
几名天道盟人员忍不住开口道。温良兴保持缄默,吴久不动如山,厄波兄长用我就知道你们只是装样子的笑容望着那几个人。
“不能的话,就请离开吧。我们还要吃饭呢,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举起筷子开始吃饭。菜色很简单,一条蒸鱼、一盘炒青菜、一碟炸花生和一壶米酒而已。
吴久没有跪下,但是对厄波鞠了一躬后才离开。
踏出客栈大门,他对身后的侍从吩咐道,去把那兄弟二人的店钱结了。另一名侍从则说道。
“盟主,天色不早了,要不明天再继续吧。”
“好。”吴久想了片刻后说道。
客栈里,妖修们开始低声讨论着,可是因为同时讨论的人太多,汇集成一片嗡嗡的声浪。
“刚刚那个就是天道盟盟主?行啊,能屈能伸。”
“位高权重的人,哪个不是老狐狸,他们的笑不是笑,道歉也不是道歉那么简单。”
“我同意,他们演起戏来可不比戏台上的戏子差。”
“这世上演技最好的两种人,一种是政客,另一种就是妓女。”
“你们说那个小哥会不会也是妓女,不,妓男?”
“看他细皮嫩肉的,八成是,嘿嘿嘿。”
厄波尽力不去听,可是那些议论还是钻进他的耳朵,像小小的虫子啃噬着他的心。厄波兄长给他倒了杯酒,说道。
“明天就出发,去冬山。那里聚集了很多医者,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表哥,我给你丢人了。”厄波苦涩地说道。
“别瞎说,来,喝酒。”
瓷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厄波很感激表哥,他一如既往的与自己相处,没有同情没有可怜没有鄙夷,甚至连询问都没有。
天知道,他现在多么需要亲友的支持。
半个月后。
一伙不起眼的灰衣人趁着天色未亮从旭华宫出发,除了妖王费尔沙,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鹏略绒穿着厚厚的连帽斗篷,戴着密不透风的面纱,在公营传送阵前排队等待。冷不丁地有人拍了她的肩膀,她微微抬头,是那个借匕首的士兵。
他穿着便服,看上去像个大男孩,笑盈盈地望着她,低声道。
“你去哪儿?”
“月中城。”
“哦,是为了她吧。我轮休,要回家一趟。祝你一路平安。”
“谢谢。”
“送你个小礼物。”他塞给她一枚乳黄色的兽角,小拇指般粗细,略带弧度,上面有螺旋形的花纹。
“有了它,你以后就不用遮脸啦,而且我还能认出你来。”
“谢谢。”原来是易容用的东西,“不过,我没有礼物回赠给你。”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尹川。”
尹川笑了,雪白的牙齿闪着干净的光,道:“这就是最好的礼物。”
鹏略绒低下头,不敢再看,那笑容灿烂得能灼伤眼睛。
天道盟访问团也完成了他们此行的任务,要返回源州。飞船稳稳地升起,同辉城却突然起了浓雾。虽不影响他们的飞行,但那雾浓得像刚研好的墨汁,乌沉沉的笼罩着飞船。
如形随形,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