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卡缓缓地睁开眼睛。
    双瞳开始聚焦，体温回升，绷紧的肌肉开始放松，和低体温极不相符的剧烈心跳开始平复。
    次数已经多到无法统计的相同梦境，居然每一次还是能让她有这么清晰的各种各样复杂的感觉，苏卡觉得这是一件神奇的事。
    她一直是一个适应性很强的人……自认为。
    苏卡轻轻叹一口气，想蹭蹭有点不适的背。
    果然人生中还是有很多人和事是值得铭记值得珍惜的，生命，并不是那种仅仅因为勇气就可以忽略掉的东西。
    运动背心一样的金属胸甲很不配合，苏卡的后背始终无法接触到苏卡靠着的那棵大树。
    “可以和我说说吗？”一个很平和的声音传来，苏卡慢慢抬头，后脑勺感觉到身后树干的坚硬。这个姿势有点不礼貌，因为很轻蔑的样子。所以苏卡假装自己在用树干挠后脑勺的痒。
    是忒忒斯特的母亲，那个光明神教的女神官。
    在最初的激烈反抗和挣扎，以及一系列不依不饶的逃跑行动全都宣告失败之后，她好像终于了解了自己的处境，老实了下来。
    至少表面上。
    啊，确实。
    她的“老公”对她很好，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赶路是缇缇忒斯背着她，食物是由缇缇忒斯亲手喂她，就连要用魔法制止她的呼救，也要事先征询她的意见，事后更是不断道歉。
    忒忒斯特的表现就和以前一样，如果不是身上的绳子，女神官几乎以为自己只是带着女儿出来郊游的。
    同伴们也很大度，一路上不断有东岚的骑士脱离队伍，苏卡小心地在合适的位置把他们放出去，不久后就能收到各种各样的小使魔。
    这表示骑士们已经和赫尔泽西亚的魔法师汇合。
    这个期间，小使魔身上往往会携带很多忒忒斯特要求的物品，比如松软的面包和热乎乎的咖啡——这些都进了女神官的肚子。
    缇缇忒斯和忒忒斯特好像不用吃饭一样，科克这样的魔法师们则仅用他们特制的药剂和药丸，骑士们拒绝咖啡，苏卡和库拉只吃肉。
    言听计从的丈夫，乖巧的女儿，无法再要求更多的同行者，一切都很完美不是吗？
    除了，她记不起自己的名字。
    缇缇忒斯用他的灵魂徽记强行抹掉了她的名字。
    她有点想不通，以缇缇忒斯的实力，以他那个对人类来说几乎无所不能的灵魂徽记和领域，篡改甚至是重塑自己的记忆，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他没有。
    如果缇缇忒斯想要用这种不强迫她的方式向她展示“温柔”的话，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抹除她的“名字”呢？
    而且……
    抹除自己的“名字”之后，看到到自己对待他的态度没有变化，那个强大的男人流露出来的那种绝望的神情……
    【为什么……我的心里会这么乱？】
    女神官突然有想要了解一切的欲望。
    而苏卡，看起来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可以跟我说的吧，你的梦。”
    苏卡直勾勾地盯着女神官。
    ……
    “我的梦？”
    “对啊，自从脱离危险之后，每天晚上你都会做梦吧。而且看样子，是相同的一个梦？”
    苏卡准备弄醒缇缇忒斯让他给他老婆补上一点安全措施之类的。
    “别误会，那不是什么神术。”女神官急了。“我……是因为我，我之前也是这样的！”
    苏卡动作一顿，然后看向女神官的表情，居然饶有兴趣的样子。
    “是什么样的梦呢？”苏卡问。“不对，你居然会做梦？”
    漆黑，一片漆黑。有光！刺眼的光！光进来了！刺穿了它，倒钩把它咬住了，然后光把它扯了出去。这个过程中，光把它“点燃”了。
    【不对！不是这个！不是这样的！】女神官突然慌了。
    【不！就是这样！】
    【不同了！有什么东西不同了！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我爸爸和妈妈跟我说过的，梦境。”苏卡走过去握住了女神官的手，让它们不再颤抖。
    “人在睡梦中，大脑自发地会把很多繁杂的信息重新整理，有时候还会在已有的信息上把后续的发展推导出来。”
    “这是地球人的观点，我的爸爸妈妈在这个基础上则想得更多。”
    “在可以通过各种不科学的手段做到很多无法想象的事的主位面，所谓预言，所谓神令，会不会就是这么一回事呢？只不过，一个是自然的，一个是人为的而已。”
    “这个推导出来的结果，也就是梦境。在主位面可以轻易地因为外力而改变的梦境，就成为了你们光明神教所谓的神示。没有受到外力改变的梦境，有很大的几率，就是即将发生的事。”
    “也就是预言。”
    女神官里脑袋一片空白，愣愣地听着苏卡的言语，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更不知道她听明白了没有。
    “所以，为什么你的反应那么有趣呢？”科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虽然不知道你做的是什么梦，但从你身体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噩梦。但每次你醒过来的时候，脸上却都是笑意。”
    苏卡朝她眨眨眼，然后眯起眼笑了。
    【无可奉告……吗？】科克看明白了苏卡的想法。
    【她什么都知道了，而且已经做出了决定。】
    没错。
    苏卡抬头，闭上眼，感受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脸上，把她的金发渲染得更加耀眼。
    仿佛仍置身于梦境，被圣光充盈的被陆小刕投掷的长枪，朝着她的胸口袭来。
    而她，却丝毫都没有闪躲的念头。
    苏卡不相信陆小刕会“想”杀了她。
    而且……
    苏卡把左手举到胸前，掌心向上托起，一枚金银两色的小箭出现。
    按照同契，如果苏卡被陆小刕所杀的话，陆小刕自己也会死。而且作为背叛的一方，苏卡和陆小刕都相信沃里克会对背叛者做出非常之充足的“准备”。
    【而刀刀，能够罔顾这一切，朝我投掷致命的长枪的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是怎样的情况才会让他这么做呢？又或者是我做了什么让他这么无法原谅我呢？哎呀，想想还真的有点小期待呢。】
    【可惜，梦里面看不见他的脸呢。】
    【希望他……在杀我的时候，能不要哭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