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很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一看就是刚从护校毕业，正处于渴睡的阶段，睡眼朦胧，单手捂着眼睛，另一手在前台的登记册上胡乱翻了翻，看也没看沐清婉的道，“没有登记，没有去看过他。”
    沐清婉蹙眉，刚刚爷爷说“小年轻”，显然是被哪个人气到了。
    瞄了一眼再次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继续睡的护士，抬脚往回走，经过走廊时，特意望了一眼上方。
    没有摄像头。
    回转身，巡视了一圈，只有电梯口那个位置有摄像头。
    女孩的眉眼动了动，没在外面停留多长的时间，转身走回沐泽林病房，敲了敲门，“爷爷，我可以进来了吗？”
    “进。”
    苍老的声音透着虚弱。
    这个她从小相依的爷爷，今年以来，身体急速衰败，好似每一天都在以看得见的速度衰老。
    她怕某一天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能够让她亲近的人。
    沐清婉推开病房门时，沐泽林正在给一个快递包装袋封口。
    因为沐氏的很多文件还需要他签字，有些会邮寄的需要，所以他的秘书在病房内准备了一些快递用的包装纸袋。
    沐泽林的手已经布满老年斑，因为疾病，头发没有打理，已经花白，他将封好了包装袋，将文件袋递给沐清婉，“清婉，把这个邮寄出去。”
    “好。”沐清婉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重要文件，需要爷爷盯着疲弱的身体连夜写了还要邮寄，想问但爷爷把文件给她后就闭上了眼睛，老态的脸上苍白而虚弱，她不忍心再打扰，拿着文件，温声道，“爷爷，你休息吧。这个我明天一大早就邮寄出去。”
    “嗯。”沐泽林的确是疲惫了，刚刚的亲笔信费了他大部分的心神，无暇顾及其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沉睡下去。
    沐清婉等他睡着，随手关上了病房内的灯，出了门，借着走廊上的灯光，看清了包装袋上的邮递地址。
    并不是通常的家庭或工作地址，只是一个公共邮箱，那种租借给任何人使用的公共邮箱。
    只有邮箱地址，没有收件人姓名。
    深夜写，又邮寄到这种常人不会邮递的地方……
    接收这信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蓦地，白天里，尹胤说的那些话灌入她的耳朵。
    【今天我看到一篇跟踪日记，上面有写沐泽林沐爷爷分别于每年的元旦、年中向一些人敬献，以抱住沐氏在江城的利益。过去，一直以来沐氏都很安全，但就在最近的一个年中，沐爷爷没有钱敬献，导致曾经保他的人，没伸手援助。】
    现在爷爷这么小心，是因为要启用那些人了吗？
    女孩抿唇，盯着包装袋上的字迹久久没有回神。
    之后，她去找了医生，询问爷爷的状况。
    医生语重心长，“沐老先生有心脏病，任何的刺激都会使得心脏超负荷。你们家人要尽量为他营造祥和的气氛，不要让他生气。”
    沐清婉神色凝重，“那有没有办法根治。”
    医生摇头，“沐老先生70了，对年轻人能用的心脏移植，在他的身上不能施展。但好好保养，在没有并发症的情况下，服用适当的药物辅助治疗，不会有大的问题。”
    ……………………
    第二天一大早，沐清婉叫来了快递把信送了出去，之后打听到了医院的监控总控制室，趁着交接班的时间，用一包香烟让保安调出了昨晚沐泽林病房的所在楼层的电梯监控。
    凌晨时段，高大俊朗的男人从楼梯口上来，因为并非电梯的正面视角，所以画面并不是很清晰。
    但足够沐清婉看清他是谁了。
    尹胤，双手插在裤兜内，不紧不慢地从镜头侧面经过。
    因为垂着头，所以她并不能从画面里看出他是个什么表情。
    不多一会儿，他人再次进入画面。
    这次他坐的是电梯，正对着镜头，很清晰。
    然后，就看见有医生和护士本向某个地方。
    那是她爷爷病房的方向。
    沐清婉的神经发木，看着监控画面的视线有些发直。
    跟保安道了谢，她有条不紊地给爷爷买了早餐，坐在病床边道：“爷爷已经邮寄了你放心。”
    沐泽林比昨夜看起来更加的衰弱，躺在床上点点头，“你回去吧。”
    沐清婉抿唇，起身，朝外面走去，到门口时，转身问道：“爷爷，昨天你见过谁？”
    沐泽林已经闭上了眼睛，“没有见谁。”
    女孩微微一愣，缓了缓，弯起嘴角，温声道：“爷爷你好好休息。”
    “嗯。”
    沐清婉走出病房，随手关上了门，在门上靠了一会儿，脸蛋上的神色清淡，好似将这盛夏清晨中的喧嚣排除在外，周围被寂静包裹。
    时间好像都因为这寂静被拉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站直了身子，往电梯口走去，半分钟后，从一楼的电梯口走了出来，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九点还没到。
    灿烂的眼光却给人了一种正午十分的炫目感。
    她拿出手机，点了那从看监控到现在一直在脑海中萦绕的人的号码。
    接通的时间不快也不慢，大概十几秒而已。
    “婉婉。”尹胤的声音即便通过手机听，也显得磁性好听，“打电话是为了昨夜外宿道歉的吗？”
    道歉？
    沐清婉反反复复咀嚼了好几遍这个词，蓦地笑出声，“尹公子，我在你家两个晚上，你都是在我正睡的时候跑出去，让我觉得你好像是在躲避什么？是不敢面对我，还是有其他的意思？”
    “躲避？”尹胤一身警服，站在派出所的院子里面望着头顶的桑树，眸色极深，嘴角勾起，脸上却没有笑意，语调漫不经心到恶劣，“让我想婉婉说的躲避是指什么，是指我躲避履行同居义务？放心，我其实挺期待跟婉婉你滚床单的。今晚就进行。不让你再独守空房。”
    沐清婉，“……”
    “我想问你，你昨夜做什么去了？”
    尹胤朝前一步靠在桑树树干上，懒懒道：“先在隔壁见了盛墨若的秘书，然后去了趟医院。女朋友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还没吃早饭，不如你买些来，我们慢慢吃慢慢聊？”
    “……”
    回应他的是急促地“嘟嘟嘟”的挂断电话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收起电话，那沉寂了两三天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际：“看来你是笃定了沐泽林不会跟孙女说你昨晚见他的事儿。不过，沐清婉是个多疑敏感的女人，因为被前男友背叛过，尤其忌讳男人撒谎。”
    “老子没撒谎。”尹胤转身，瞧见即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也不影响绝世美颜的盛墨若就站在自己身后。
    跟他同高的身形徐徐晃晃的，有虚影，与周围的景色组合起来，像是电影中用蒙太奇手法拼接起来的画面，显得不连贯和突兀，又不稳定，好像他随时都会消失。
    尹胤瞪大了眼睛，盯着他，咬牙道，“你他妈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盛墨若愣了下，显然是没料到他会如此反应，错开视线道：“不知道。”
    他看着他，笑了下，有些微的无奈，“不过，你要转个地方，不然我又要消失了。”
    是了，现在是盛夏，大白天的，阳光正强。
    不过……
    怕晒的话，自己躲就好了，他尹胤也不怕晒。
    信了他的鬼话。
    尹胤最终还是迈步走进了大厅，一直到了不开灯就显得无比昏暗的询问室内，才驻足，转身问跟在自己身后、身形莫名变得清晰起来的男人：“昨晚，你的秘书来找我了，说的话我听不懂，什么意思，指代什么？”
    【盛总让我转告尹总，有些事情看到的并不是真相，万事当心，行事之前，回忆回忆过去的美好。】
    他现在还没有靠回忆过去度日的年纪。
    也没什么好回忆的。
    尹胤与俊美的男人对视，知道对方蓦地笑了，蹙眉骂道：“你笑屁。”
    盛墨若笑而不语，绕过他走到桌子前，抵靠在桌边上，“现在听不懂没关系，等你再大一些，经历了一些事就会明白了。”
    “少学我爹说话，你他妈比老子还晚出生，别在我面前装老成。”整天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看他好像看一个小屁孩，让人看见就想骂他。
    盛墨若却是没见一点的生气，笑道：“你是早产儿，提前两个月出生，而我只是晚一步被推进产房。”
    “那也比你大。”
    如果现在有第三个人在场，大概会觉得尹胤精神不正常，因为在其他人眼里，此刻他是对着空气在说话，而且是一步不让的认真，还带着些微的怒，跟精神病没什么两样。
    “咚咚咚”的敲门声起时，外面传来陆景的声音，“哥，你在不在里面，我有事跟你说。”
    盛墨若挑眉，示意他把门打开。
    尹胤才不会搭理他，只道，“在，进来。”
    下一秒，陆景推门而入，关门时，特意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关上门，原本想反锁门的，但一拉锁却发现锁坏了，些微懊恼地甩上了门，凑到尹胤面前，压低声音道：“哥，那辆面包车的车主抓到了，是盛墨若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