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先生虽然并不礼貌,只是但凡这些神医之类的人,总是有些怪异的脾气,老太君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能笑着对卫先生道:
“是我孙媳妇,若初。”
卫先生哼了一声,指了指与自己隔着一个茶几的位置道:“还请少奶奶这里就坐。”
“是,卫先生。”徐若初说着,趁着在场的人都不注意,对着卫先生皱了一下眉,示意他不要做得太过分。
就在徐若初要坐下的时候,夏眉飞快的往徐若初的位置上放上了坐垫与供徐若初放置手腕的腕垫。
“怪不得这若初丫头出门只带着夏眉一个丫鬟。这一个丫鬟可比旁人一群丫鬟都周到。”老太君状似无意的说道。
听到这话,徐若初望了一眼夏眉笑着说道:
“这可是老太君误会了,我近日出门可都是带着许多丫鬟的,只想着到老太君这里不好多带人打扰老太君礼佛。这才只带了夏眉一日。夏眉是好久没有机会表现了今日才这么积极的。”
老太君听到徐若初出门带着许多人,这才面色缓和道:“瞧把你这丫头紧张的,快让卫先生给你号脉罢。”
心里轻轻缓了口气,徐若初这才安坐到自己位置上,将手放到卫先生面前:“卫先生请。”
卫先生将手指放到徐若初的手腕上,闭上眼认真号脉,片刻之后,卫先生却道:“这脉象的确诡异。”
“莫非……”孙大夫说了两个字。却闭了嘴,只看着卫先生。
这样子却将老太君急坏了,一把便扯着孙大夫的衣袖道:“你那日究竟号出了什么脉象不肯告诉我?今日卫先生也在这里,你还想瞒着不成?”
“莫慌。”卫先生从随身的医箱之中取出了一排针。
手指捻出一根长约寸许的银针,卫先生几乎没有犹豫的便开始在徐若初身上扎针。
孙大夫与老太君都闭了嘴,只看着徐若初闭着眼睛,倏忽之后,额上便冒出了豆大的汗滴。
卫先生手指飞快的翻动,在徐若初身上扎了七针,一刻钟之后,才将针拔出来。
“感觉如何?”卫先生问道。
银针一除,徐若初便如泄了气一般,夏眉拿着帕子不住的给徐若初擦拭着汗滴。听到卫先生的提问,徐若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刚下针时,只觉气血不通,片刻后便觉得自己的血被强制冲刷了一样,在身上各处流过一股气。”
“怎么会这样!”听到徐若初的回答,孙大夫低声惊呼。
“有何奇怪?”卫先生慢条斯理的收拾着他的宝贝银针,不慌不忙的对孙大夫道:“你之前号出四相之脉,其中有两脉号错了。”
“号错了?”孙大夫看着卫先生这个样子,几乎当场就想要跟他争辩了。那日虽然对老太君解释说前一日在花柳巷中流连太久,但孙大夫心里清楚,他清清楚楚的号出了四脉之相。
“号错了。”卫先生重复了一遍孙大夫的话,坐了个“请”的姿势:“我将她全身气血贯通了一下。你现在可以再号一次脉。”
孙大夫将信将疑的将手指搭上徐若初的脉搏,随后眉间紧皱:“怎么会这样……”
这两个大夫说了这么久,可把老太君给急坏了,她捏着佛珠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别打哑谜了,快给我说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卫先生无所谓的说道:“那日孙大夫号出了四脉之相,其中一脉,显示少奶奶仍是处子之身。”
“处子之身?”老太君狐疑的眼光在孙大夫身上转了转,又转到了徐若初身上。
一个已经嫁人近半年的人,仍旧是处子之身,这话若是传了出去,被怀疑的恐怕不是徐若初。而是周建封了。
“孙大夫,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徐若初满脸羞红,像是受了什么重大的羞辱一般,又气又羞说不出旁的话来。
“少奶奶,您听我说啊……”孙大夫着急的想要跟徐若初和老太君解释。
“那日.你对我说的时候,我便觉得荒谬,果然,今日我亲自号脉,这少奶奶分明只是血气凝滞。”卫先生继续用那种能将死人气活的语气缓缓说道,丝毫不觉得自己是打断了孙大夫的话。
听了卫先生的话,老太君的眼光在孙大夫身上滞留了一会儿。就在卫先生说这句话的时间里,老太君对孙大夫的信任之情已经有所瓦解。
一个会把出诊的人家这么隐秘的事情说出去的人。值得信赖吗?一个不值得信赖的人下的判断,也值得相信吗?
两相对比,老太君心中信任的天平竟然不自觉的倾斜向了卫先生。
徐若初看着卫先生这轻描淡写的模样,却能让老太君对孙大夫这么多年的信任有了瓦解,心里暗暗说了一句,老狐狸!
“这第二个与第三个脉象,都是少奶奶所中断根草之毒。”卫先生道。
“怎么会有两个脉象,是否若初的断根草之毒有所反复?”
老太君听到这个才有点紧张。毕竟即便徐若初至今都没有跟周建封圆房,都是可以往后慢慢解决的事情。但徐若初如果中毒太深不可受孕,这正妻的位置,老太君就要有所考虑了。
“并非如此。”卫先生指着徐若初道:“少奶奶第二个脉象,显现出她从未中过断根草之毒,第三个脉象却完全相反,少奶奶中了毒,但这断根草的毒正在慢慢被解。”
“那若初的情况究竟怎么样?”老太君也有点被卫先生弄得着急了。
“哦,少奶奶没事,断根草的毒也在慢慢解了。”卫先生应道,然后不再说话。
老太君等了一会儿,发现卫先生不再说话了。焦急的追问:“这不就是第三个脉象吗,那第二个脉象是怎么回事?”
“这说的详细,老太君便急不可耐,说的简略了。老太君又想知道更多。”卫先生不满的对孙大夫道:“你说吧。”
孙大夫额头上滴了一滴汗,这个卫先生的脾气有多差,这七年间他也是略有领略。
但毕竟每次只在他医馆里待上半个时辰,聊一些医术方面的事情。孙大夫从来不知道,面对患者这孙大夫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回禀老太君,这少奶奶的第二个脉象,只怕是老朽误诊了。”孙大夫不得不替卫先生把话说完。
“怎么误诊了?”老太君有点怀疑的看着孙大夫。
“老朽那日头昏眼花,将血气凝滞都误判了,少奶奶这第二重脉象仅仅是无意间被老朽摸到的断根草余毒,还请老太君见谅。”孙大夫解释给老太君听,还顺便给自己辩解了一把。
只有想孙大夫这样心思玲珑的人,才能在后院这种地方当一个大夫还做得风生水起。徐若初对孙大夫是有些佩服的。
“那还有一层脉象是怎么回事?”老太君听到这里,心总算是放下了一点,继续向着孙大夫追问道。
一旁听着的卫先生原正在喝茶,抬头说了一句:“这就要问一下孙大夫的拿手好药滞子散了。”
滞子散?老太君听到这个名字很是惊讶了一下,别人不知道,老太君是最清楚的。
这滞子散最初便是由孙大夫配置,因为可以控制妾室的肚子,且在停药之后便可以有孕。多年来一直在暗地里受到各家主母的欢迎。
只是滞子散,怎么会出现在徐若初的体内?
“滞子散里面有两味药,与断根草冲撞了,以至于断根草的毒解的快了些,滞子散本身的药性也没有完全发挥出来,也算是少奶奶因祸得福。”卫先生喝了一口茶,对老太君说道。
老太君不由得看向孙大夫,心中不由嘀咕。一边是徐夕瑶有孕,一边又是徐若初身中滞子散。莫非孙大夫已经被徐夕瑶收买了?
滞子散既然是孙大夫一手配置,断根草的毒也是孙大夫为徐若初所开的方子。这样一来,孙大夫自然最清楚两者有冲撞的地方,事发之后既多帮徐若初解了一味毒,又不伤徐若初身体。
想到这一层,老太君对孙大夫怀疑的心思更重了。
“卫先生,您可有办法替若初解毒?”老太君已经不问孙大夫了,径直问向卫先生。
“那还不简单,少奶奶四脉之相只是个误诊。断根草的毒已经在解了,滞子散更是不必理会不出几日便可以无碍。只让少奶奶继续喝孙大夫开的方子照常解断根草的毒便是了。”
说着,卫先生还打了个呵欠,似是徐若初的脉象并不稀奇,让他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了。
此时一旁的孙大夫坐不住了,恭敬的对徐若初行了一礼道:“少奶奶,是老朽头昏眼花,误了少奶奶体内的毒,更是让少奶奶险些名声受损,还望少奶奶见谅。”
谁知徐若初还没说话,卫先生却开口了:“你年纪大了,正常的。”
一时间,徐若初也不好再开口,几人凝固在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老太君看了卫先生一会儿,有些记忆慢慢浮上心头,许久之后才缓缓对着卫先生问道:
“刚刚急着给若初看脉,还没来得及问卫先生,既然先生也姓卫,不知道卫先生与这丹阳的卫家是否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