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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ry044
    《等你二十》
    愚梦巷101的南墙添了一盆新绿植, 和旁边的或红或绿的妖艳花朵、俊丽蕉叶不同。它橙溜溜的。
    小灯笼初生极其可爱, 周沫蹲在地上, 百年难遇地分了点闲情给这些冷宫的花草。她纤细的指尖拨弄小橘子,嘀咕着:美国有什么好的, 美国有这么可爱的橘子吗?
    她看了眼正在西屋堂厅忙碌的余红。
    余有才去世后,堂厅多了一处供香的格子,常年亮着两盏红烛灯,幽幽灯光将不算亮堂的西屋映得阴森。余红瘦削的身体正在给余有才上香, 余味不信这个,他不怎么上香,只是回家会站在爷爷的遗像前站一会。
    周沫不知他是不是在对爷爷说着什么话,比如, 我要去美国了,特别远的那个讲鸟语的地方,你以后半夜梦里来看我找不到路,还得在天堂拉个翻译。
    想想就忿忿,手不自觉地拽了一个下来。
    想到这盆橘子是余味买的,就又拽了一个,好事成双嘛。你也不说我怎么办,就说你要去美国, 遥远的美国哎。
    她嘴巴撅得要翘到天上了。
    只有六颗小灯笼的小橘子树瞬间秃了三分之一, 周沫不自觉地又摘了一颗, 上瘾了似的, 看见还剩三颗, 揪揪揪全给摘了。
    直接让娇俏的橘子树和蕉叶融为一体。她手上捧着六个橘子,扔进了垃圾桶。
    晚间余味从托福班回来,淡笑着拎着一袋有机肥,一眼就看见小灯笼没了,他快步走上前,发现枝茎处有白色的生痕,一看就是被人揪掉了。
    他进屋问奶奶,“余竟今天来了?”这是他养的第一盆植物,怎么早夭了呢。
    余红摇头。院子里只有第二个小孩周沫了,他走到东屋门口,往垃圾桶一看,果然,六个没了生命的橘子滚落在一处塑料袋凹陷里。
    他走到周沫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周沫正在吃冷饮,一手举着巧克力杯一手转开了门,嘴里叼着木质挖勺。
    余味一把从她嘴里把挖勺拿出来塞进自己口中,牙齿咬着,语气不善地问:“你为什么把我橘子摘了?”他牙齿前后移动,上下摆动挖勺。这死丫头。
    周沫白他一眼,心中有气,把巧克力杯塞他手中,“我不小心。”
    余味将挖勺塞进巧克力杯,“不小心摘了我六个!”他皱起眉头。
    这盆橘子和他们有缘,陪周沫逛花鸟市场时,它绊住了周沫的裙子,一人一橘纠缠半天,裙角勾破了两个小口子,这橘子明明毫无杀伤力,枝叶饱满毫无棱角,莫名破了她的裙子,气得她踹了橘子一脚。
    那一脚不重,但恰好是个支点,一下撬动了小盆。
    盆破。
    勾裙子时老板缩在里面,盆一倒他立刻走了出来,冷脸看着他们。
    那时间点掐的,周沫都要以为他远程遥控的了。余味不好意思,索性买回了家,周沫强烈要求这盆橘子为她的裙子殉葬。
    余味心生不舍,上头六个溜溜的小生命多可爱。许是周沫向来爱穿亮色,他见了亮色也甚是喜欢。
    两人正在争执,周群出来,看见橘子一笑,“嗨,还买了盆橘子,看着还不错,来来来,我找个盆。”说着转身去找盆,那盆橘子被两个男人从周沫手下救回了命。
    不过一朝失神,被周沫灭了种。
    他挖了一勺融了一半的冰淇淋喂到周沫嘴巴边,“为什么要揪我橘子。”
    周沫紧抿嘴巴,不吃。
    “那我的橘子。”是她把橘子带到了他的生命里。
    “我出钱买的。”是他把橘子的生命挽留了下来。
    幼稚。周沫噘嘴,满脸不快,从钱包里拿钱,“多少钱?”她和余味出门基本不出钱,付钱时她也没在意。
    余味见她较了真,把巧克力杯搁桌上,捏起她的下巴,“怎么了?”像是有情绪的样子。
    周沫不想说,一脚踩在了他脚上,“没什么,就是看橘子不爽。”对橘子比对她还好。
    余味见她莫名其妙的,算算日子还有一周,估计也到了情绪波动期,他哄她,“我明天还要上课,后天陪你去买裙子好不好?”他估摸是不是想买裙子了。
    “不要!”谁要裙子了。
    不知怎么了,周沫开始频繁闹脾气,余味搞不明白,他没往周沫不舍得他去美国想,只以为是女孩恋爱后矫情,可次数多了也无法维持耐心的高水平,比如她买了裙子,第二天又要他抽空陪她去换,说不好看,换了之后却一次也没穿过。比如周沫要他放学带可乐回来,她一惯喝蓝罐,偏偏他买来心血来潮说自己要红罐,要求再去买一回。
    她看着他出院子门的背影,一下又难过起来,她想他自己发现,可他一直没能察觉,甚至开始不耐烦。
    “沫沫,你到底想怎么样?”余味抱住她的头,使劲摇,边逗她边问她。
    周沫被揉得一团乱毛,死活不肯说,胡倾城说,他那么想要母爱,你怎么能阻拦他呢?
    美国不仅是美国,还是他妈妈秦善龄在的地方,那里不仅是世界第一大国,还是属于余味的母爱的地标。
    她想要怎么样?是她能怎么样嘛。
    余味进入高三,异常忙碌,这份忙碌包括每周去托福班上课,他似乎放弃了高考,老师也是建议可以不参加国内高考,直接出国,余一书在知道他要去美国后沉吟许久,没点头也没摇头。
    周沫恨不得冲过去求余一书,拦住余味,可她知道余一书不能这么做,即便不舍,这个阻拦动作再也不能是余一书做。
    周沫在卫校三年级开始学习内外妇儿。这四门功课非常乏味难懂,脑袋里概念空空,她一边摸鱼一边随便听听,心里一直念着余味。
    余味周末去托福班,她坐在大厅里等,他好笑,“一个下午,你坐得住?”
    周沫带了三本漫画书,冲他扬扬其中一本,“我怕你去玩游戏,我要监督你。”也是那天,周沫接到了应兰兰的电话,问她s市哪家医院稍微正规一点。
    周沫说自然是第一医院啊。
    她没听出来应兰兰带着点哭腔,补习班大厅有些吵闹。等余味下课,周沫才收到胡倾城的短信,说你能不能让你外婆煲点补汤带过啦,兰兰要补补身体。
    周沫捏着手机意识到了什么,因为应兰兰在宿舍叫了好几个礼拜,为什么姨妈还没来,还百度去作了法,看来还是中了招。
    她打了个电话过去,问了情况,电话里应兰兰声音虚弱,鼻音浓重,说话意愿不强,周沫答应周日晚回去给她带汤。
    两人回了西屋,见奶奶在忙着做晚饭,余味将书包放下,把周沫手上的漫画书挥在了床上,一把将她压在门上,手探进毛衣摸上小馒头,这是十八周岁时他获得的新开发项目。周沫同他忘情接吻,后脑勺磕到了门发出砰响,下一秒又被他大手覆上,配合辗转。
    室内旖旎,情难自控,余味倒是憋得住,也暂无突破底线的想法,毕竟周沫还小。
    只是无数遍的擦抢总是伤身,有时亲完便要放火,不然会炸,他基本都单手搂住周沫不让她看,自己解决,不时偷两口香助力一番。
    倒不是他多君子,只是周沫实在害羞,见一回,眼泪都溢了半眼眶,没见过这么矫情的。
    他笑着笑着居然还半软了下去。
    这回亦不例外,周沫环住他,听着耳边熟悉的动静,衣料摩擦,一下一下,频快有力,他的呼吸声像是催了情。
    周沫吻着他,“猴哥,那你出国前把我摘了吗?”余味同她说过,女人如花早开早败的理论,她不敢在宿舍说,怕应兰兰听了别扭,便悄悄问胡倾城是不是这样。
    胡倾城敲了她的头,表示,人生得意须尽欢,怎么高兴怎么来。什么早开早败,花期就这么长,开不开都得败。
    周沫一向把胡倾城当做知识标杆,没管她的怂恿意味,认真思考了番。
    余味动作稍滞,缓放了速度,“不,等你20吧。”等我也再长大点。他们都生活在传统的家庭,由老人带大,这方面总想着保守,即便年轻气盛,即便朝夕相处,他还是想等她大些,身体长成熟些。
    周沫将头埋进他的羊绒中,嗅着好闻的肥皂香,心中悄悄叹了口气,我20的时候你又不在国内......
    *
    愚梦巷太阳东升,烧饼记前挤满了居民。铺子由儿子接着做,风味丝毫未变,周沫买了六个。她手上拎着五个,嘴里叼着一个边吃边走,瞧见邻居小孩掰下一块送到他手上,哄得小孩看见大眼睛姐姐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周沫跳着回到西屋,把三个饼放在了桌上,又跑到东屋,把饼给爸爸妈妈。
    李阿香在愚梦巷吃饼吃了四十年,今日起腻不吃,自己煮了糖粥正舀着喝。
    胡瑾洗漱后正在梳理头发。说周沫娇气,可长大后再看,她一大半习性都和母亲极为相似,爱美爱干净,能哭还娇滴滴的。想来是李阿香年轻时忙碌,纺织女工时常加班加点回家还要做家务,带孩子也带的粗,哭就哭,谁有功夫哄,长大后也就好了。
    胡瑾嫁了个能容她的好男人,她自知自己运气不错,见女儿晃晃悠悠忙忙碌碌,叼着饼又出去浇橘子了。
    她皱眉,推推周群,“是说去美国吗?”
    周群点头,“昨天老余说的,说舍不得但没办法。”
    “那沫沫怎么办,等他?”胡瑾将头发扎起,一回头,周沫站在门口听见了他们的话,臭着张脸。
    她走进厨房洗手,出来坐在桌前看李阿香喝糖粥,老太太笑笑,“沫沫要吃我给你做?”
    周沫摇摇头,她就着外婆的勺子舀了一口,送进了嘴里。
    因着这个动作房里三个人都愣住了。
    空气中有几秒好像被按了暂停键,除了周沫嘴巴里的吞咽动作。
    周群率先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拿起桌上的饼啃了起来,周沫把勺子递给李阿香,李阿香没接,问:“还要吃吗?”
    周沫摇摇头。李阿香没说话,接过勺子迟疑了一秒才继续喝。
    胡瑾一下想到自己的女儿被余味按在墙上亲,连十六七年的老毛病都戒了,一瞬间有些接受不了,为着她这个毛病家里的碗筷都比别人家里多。
    她噎住一口气,拿起桌上最后一个饼,送到嘴边又顿住,问她:“你知道余味要去美国吗?”
    “嗯。”周沫双手撑着脑袋,目光看向别处,不是很想开始这个话题。
    “你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
    周群吃得快,将饼三下五除二塞进了嘴里,灌了口温水咽下后,替胡瑾把话说了出来,“我可是听老余说了,余味说他出去就不回来了。”
    周沫头缓缓仰起,不敢置信。